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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随笔] 推荐一本特吸引人的科幻悬疑小说《没有名字的人》作者狐狸狐狸蜜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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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5 10:22:2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我的名字第01章 我的名字 这是一个关于名字的故事。

名字,是每一个人在降临到这个世界上时,父母赋予它的第一个美好的祝愿和期盼。

无论在东方和西方,名字或多或少的在成长中影响我们潜在的性格。

举个栗子,

我生活在南方,通常叫名字里面含有诗或静字的女生,比如说陈诗韵,张静柔。

她们大多数都成长在比较保守的家庭,性格内向,说话小声,即使在青春期也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认真读书考试,成绩一般中上游,毕业后成为公司OL并在30岁之前结婚生子。

又或者,名字里有家的男生,比如说王家俊,周家明。

一般都身材瘦高不善言辞,喜欢篮球型运动,爱穿衬衫,毕业后很少会离开家乡到外面发展,薪资平平,会耐心的陪女朋友或者老婆逛街买衣服,基本没有胆量背着老婆找小三。

又比如,叫美丽的永远不是美女,叫英俊的永远长得不帅。

在西方也一样。

名字叫Grace或者Phobe的,从小到大都是好人缘的大美女;

只要叫Paul的都是极度内向的闷骚男,喜欢看书和在社交软件上聊骚异性;

叫Sam永远是肌肉发达、不停说话但没啥脑子的大个子。

没有一个叫Richard的不爱喝啤酒,并且一到中年瞬间秃顶。

几乎每一个老板的女秘书都叫Amanda,因为她们似乎特别擅长管理日程和接电话。

名字会伴随一个人从娘胎里开始,直到走进坟墓。

就好像日本小说阴阳师晴明里说的,名字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我们每个人都被束缚在名字里。

宇宙万物皆有姓名,只有神没有名字。

我认真的回忆了一下,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的名字有问题的。

大概是三四岁的时候。

在这之前,我小名叫妞妞。

那时候,很多家长刚开始教孩子写字,都会先教孩子写自己的名字。

我回家也吵着让我妈教我。我妈,张中华,华姐,就教我写两个字:

——妞——妞。

哪有小孩全名叫妞妞的?我爸叫汪金水难道我不该跟我爸姓汪?

只怪当时太年轻,被我妈塞给我的几条冰糕收买了,忽悠了一下就真以为自己的名字叫妞妞。

5岁马上就要读小学了,我小时候从来没上过幼儿园,其他家长劝我妈让我先念个学前班。

那天老妈开着摩托车把我送到幼儿园门口,迎接我的老师对我说:

“这就是汪旺旺?”

当时我的反应是蒙逼的,谁TM是汪旺旺?

如果现在我肯定会说,excuseme?

然后我妈忽然低下头轻声跟我说:“你的名字是汪旺旺。”

我妈走后,老师带着一堆小朋友玩丢手绢。

“丢手绢,丢手绢,轻轻的丢在小朋友的后面大家不要告诉她。

快点快点抓住她,快点快点抓住她。”

…...

“汪旺旺,快点啊,到你了,你起来啊,汪旺旺?旺汪汪?”幼儿园老师对我喊道。

老师你为什么学狗叫啊?

我毫无反应。

上小学前两天,我妈买了五条芙蓉王,两瓶特别好的白酒,和我妈外贸公司出口的宝石项链,开着摩托车带着我到小学校长家。

小学校长是个又高又瘦的老太太,带着金丝眼镜,

寒暄了一下后,我妈和校长低语了几句,校长一脸疑惑。

“确定按照这个名字.....打姓名单?”校长问。

我妈紧紧的抓住她的手,“真是拜托您了,也请务必别跟她的班主任透露。”

我妈说完,把放着项链的首饰盒使劲往老校长手里塞过去。

“这....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孩子以后万一中考了,还是......”校长推了推眼镜。

“哎,到时候再想办法吧。”我妈继续把其他礼往校长手里推。

然后,我汪旺旺的名字继续使用了八年。

和梅德升,郝夏健,曾桃艳,李昌富,杨巅峰,陆大乃和杜其衍并称南山区八大金刚,被人嘲笑了八年。

中间的一切需要本名的活动,诸如体检,少年宫报名,升学等,也不知道我妈找了多少关系,都巧妙的瞒天过海了。

开始懂点屁事的我,觉得我爸妈做为海归高材生,应该是脑抽了才会给我起这么个名字。

可我没机会问了,我妈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就把我扫地出门了。

那一天下午,我放学一回家,就见到一个大美女和我爸妈坐在客厅。

开口刚想叫人,舌头却在嘴里打结了,因为我有点判断不出她的年纪。

按照现在说,就是个貌美大御姐。

我一下竟然不知道应该叫她姐姐还是阿姨。

我爸妈似乎在跟她谈论很严肃的话题,华姐的眉头都挤成了川子型,眼角隐约有泪痕。

我轻轻的叫了一声:“阿姨好。”

阿姨见到我却是相当的友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

“哟,这是旺旺?过来让阿姨抱抱。”阿姨一边说一边顺势把我搂在怀里。

阿姨身上有一种很甜又很奇怪的香味,以前从来没有闻过。

阿姨自称汪舒月,据说是爸爸的本家远亲。我妈介绍她是我们家多年的老朋友了。

“旺旺,你以后叫我舒月阿姨就行。”舒月笑眯眯的看着我:“从今往后我们就一起生活了。”

啥?难道阿姨以后要来我家住?

可是我家只有两间房啊,难道我要把房间让给她?

“今晚妈妈和你收拾一下衣服行李,明天放学舒月就会把你接过去住。”我妈说。

我幼小的三观又被颠覆了。

难道你们要把我送给人???

难道我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当时正值琼瑶剧热播期间,其中八点档《婉君》和《西游记》二选一,明明将会有一个像西游记一般奇幻人生的我,却毅然选择成为了虐心苦逼爱情剧的忠实粉丝。

《婉君》昨天那一集,才讲了作为童养媳的婉君寄人篱下受尽凌辱,婆婆逼她冬天去河里打水,河水把指尖都冻红了,电视机这一头的我流着泪义愤填膺。

长大后想想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挪威人冬天不也洗冷水澡?

总之在那一瞬间,我的未来和电视剧里婉君被恶婆婆毒打,拖地洗衣煮饭的画面无缝连接。

“不要------”

我哇哇大哭。

“舒月是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不是不要你,妈妈太忙总要出差,你爸爸又不会照顾人,我们实在是没时间啊。”

“妈妈一直对你疏于教育,舒月是师范大学毕业的,她还能教你做作业,爸爸妈妈会每周来看你的。”

“你不是说一直想学钢琴和画画吗,舒月都会,她可会弹琴了。”……任凭华姐说干了口水,我不为所动。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两条冰棍就能收买的低龄儿童。

肯定是把我卖了。

最后,老爸开口了。

“舒月一直没有小孩,她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流传一种说法,如果一个女人总怀不上孩子,就要带一个孩子回家养一段时间,这叫“带子”。如果舒月跟你生活了一段时间,她就会慢慢怀上孩子了。舒月阿姨很想要孩子,旺旺你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班里的小组长,爸爸的好女儿,是不是应该助人为乐,帮帮阿姨?阿姨有了孩子之后,就会把你送回来了。”

爸爸的话让我正义感爆发,我可是刚领到红领巾的少先队员。

Whatever, 反正当时我就信了。

我不知道舒月到底多少岁,她本科在一流的大学读生物工程,后来在麻省理工(我妈口中说的师范大学)攻读硕士主修生物和遗传学。她的研究据说上过号称诺贝尔医学奖前哨的科学杂志柳叶刀。

可惜九十年代,无论是留洋归来的大博士,还是学富五车的科学家,也一样是住在筒子楼。只有商人企业家才住别墅。

我也没看出来她每天像个正常科研人员去哪里上班,倒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神神秘秘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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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6 10:52:06 | 只看该作者
第02章 带子神马的都是骗人的
  这一住就住到了初中,事实上当我小学四年级之后,就知道“带子”什么的是骗人的了,她连老公都没有怎么会有孩子呢。
  但是小学四年级之前,他们给我灌输的观念就是小孩是趁睡着后从裤腿里面爬进去的。
  亏我还老是问她为什么小孩子还没爬到她肚子里去,她还一本正经的给我解释,小孩怕她放屁不肯进来。
  你们这些大人,能不能对小孩有基本的诚信啊?
  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孩子,随时都有因为三观颠覆而导致精神分裂的可能好吗?

  我爸妈唯一没骗我的是,舒月确实谈得一手好钢琴,也画得一手好画。
  我学会了弹梁祝和天鹅湖,也学会了工笔花鸟行云流水。
  舒月每次去开家长会,回来都会拿着写满红字的数学成绩单:
  “你这孩子像谁啊?你爸的好脑筋你咋一点都没继承?想当年你爸读小学的时候,五位数加减乘除都靠心算。”

  也幸好她不是我亲妈,按照我妈华姐的性格,估计一巴掌呼过来了。
  但我真的是数字无能,我对数字极度不敏感,却对文字和图画非常有兴趣。按照舒月的说法,我的表现决定了右脑更发达一点,所以与其让我死记硬背各种数学公式,还不如利用我右脑的感知系统,训练我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并辅助左脑的逻辑能力不足。
  舒月训练我的方式竟然是玩游戏。

  游戏是舒月DIY出来的,是一个圆圆的盒子,有点像月饼盒,但比月饼盒大一圈。里面是空心的。
  盒子盖上,是一个螺旋形的迷宫,在这个迷宫中间,有一个洞。
  舒月说,这个游戏叫做“七路迷宫”。
  这个游戏的规则竟然推箱子差不多。
  舒月在我手里塞了一颗透明球,其他颜色球由舒月摆放在迷宫里的任意位置。
  颜色球自己不能动,我需要像玩撞球一样,用透明球把其他彩色球按照红黄白蓝黑等的顺序推进迷宫中间的洞里。
  透明球每次只能推一颗彩色球,并且进洞的顺序不能错。

  可是迷宫错中复杂,经常推完一颗,另一颗的位置就被堵住了,又或者不小心把两个彩色球推到了一起,这都算做输。
  一开始舒月只放一个红球一个黄球让我推,没啥难度,小学生智商也能轻易按顺序推进洞。
  到后来又逐渐增加了白蓝黑球,每推一步球时都需要小心谨慎,全盘布局,只要路线设计上有一点失误都赢不了。

  输的惩罚是不能看香港台的美少女战士动画片。
  作为引领全班时尚潮流的四年级三班宣传委员,如果不知道昨天美少女战士播了什么,是无法在午休时的角色扮演中创造话题的。
  何况(被逼)扮演夜礼服假面骑士的侯英俊,真的很英俊。
  侯英俊是我的初恋。
  那时候他跟我挺来电的,经常会把别人送给他领导爸爸的进口糖果,偷偷塞进我手里。
  所以即使智商有限,我也要燃烧小宇宙走完迷宫。
  再后来,舒月把五个彩色球全都放进迷宫,我将近半年都无法按顺序走通。
  六年级寒假前的最后一天,候英俊红着脸让我放学别走,我记挂着回家解谜,对他说谢谢不约。
  开学时他被中队长眼镜章成功撬走。
  也是同一天,迷宫解开了。

  我的内心是崩溃的,如果当初快点走完迷宫,我就跟侯英俊是一对了,也许我的一生就改变了。
  可我不是电影里里能在最后一秒剪断炸弹引线的拆弹专家,也不是小说中能在千钧一发化险为夷的超能少年。
  我只是一个爱胡思乱想,有点口吃,智商捉急的小学生。

  回到二年级暑假。有天下午,舒月说要请我吃麦当劳。
  那时候的麦当劳和肯德基,简直是每个小学生的生日愿望,尤其当是整个城市才有三间麦当劳、每间排队最少3小时的时候。
  因为每个排在你前面的小屁孩都要念:
  双层牛肉巨无霸,酱汁洋葱夹青瓜,芝士生菜加芝麻,人人吃到笑哈哈!
  只要能在五秒内背完并且不出错,就能得到一个免费的巨无霸大餐,每一个小学生都会背。我也拼命练了好久,可是我一紧张就口吃,每次都换不到巨无霸。
  “没关系,我背了。”舒月淡定的说。
  然后她骑着摩托带我去了动物园旁边新开的麦肯基。
  我当时还不知道高仿会在中国的未来越来越发达,只是很纳闷为啥这个麦当劳还有指全家桶和辣子鸡炒饭。
  舒月点了一份炒饭,又给我要了一份汉堡包。
  到嘴边的汉堡包,突然有点不太敢吃。
  我的直觉告诉我,舒月也不正常。
  她明确跟我说过她不喜欢吃麦当劳,说以前在美国吃的美式快餐太多,闻到就想吐。
  上一次主动带我去吃肯德基,是让我假扮她的小孩,在街上哭着跑出来抱住她的大腿说“妈妈不要抛弃我呜呜呜”,并演唱世上只有妈妈好,以吓退她的追求者。
  这次也一定不是好事。
  但身为一个小学生,我感觉我不吃好像都对不起自己的智商,都无法推动剧情发展了呢。
  吃完后我摸着鼓鼓的肚子:“说吧,要我干嘛?”
  “小鬼你是越长越滑头了”,舒月白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确实,我因为跟她住在一起,脾气秉性也越来越像她,并且在我成年后,我也经常感慨,我既不像我爸的寡言内向,也不像我妈的风风火火,倒是像极了舒月,看似漫不经心,转转眼睛就一肚子鬼点子,张口就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舒月从包里摸出一叠纸:“背熟它。”

  竟然是南北朝的《千字文》。
  天地玄黄,日月洪荒。日月盈昃,晨宿列张开头那首。
  这首千字文我会背,因为平常舒月教我练书法,就是用王羲之的字作字帖。
  “你仔细看。”舒月拍拍纸面。
  我仔细看了看,这是一张古书的复印版,总共12页,文字成竖排,每排四句。
  每个字上面都有一个数字和字母标记。天,地,玄,黄分别是,A18,B10,A04,C91。
  靠,一千个,敢不敢再难一点?
  “我做不到。”我恨不得把汉堡吐出来。
  “傻子,知道你做不到,咋一看很难,背面写了规律,你只需要记住前40个字,就能推断出后面的编码。”
  感恩舒月没高估我的智商,经过她一番讲解,我马上找到了诀窍,还好也不是很难嘛。
  “给你3天。”舒月说。
  “最少也要一个礼拜。”
  “四天。”
  “五天。”
  “成交。”

  五天之后。
  “背下来没有?”
  我点了点头。
  舒月从我书桌上拿起那本千字文影印件,撕了。
  “从此这些代号只有我知你知。”
  其实她还说漏了一个人,也许是她故意不肯告诉我。
  后来舒月也会时不时的抽检我。
  其实只要前面的字所指代的编号不记错,后面的都能推算出来。
  数年之后我才知道,这是一套简易替换加密密码,因为这套密码,我成了唯一能靠近真相的人。
  舒月家里不大,只有三间房,一间她睡,一间我睡。
  还有一间房,主要就是放她的研究资料,植物样本和观测仪器什么的。
  自从有一次我搞烂了一个虫子的标本之后,她就不肯让我进去了。
  客厅的书架上有很多很多书,随着我逐渐长大,她经常有意无意的,从书架上抽出几本书,笑嘻嘻的问我能不能读懂。
  大部分都是关于巫术,萨满,炼金术和多重宇宙的书,我才是多大啊我怎么可能看懂。
  老师说封建迷信是不对的,于是我强烈谴责了她。
  在当时我有限的认知里,麻省可能就是河南省隔壁的一个省,生物硕士可能就是学鸡鸭鹅养殖的。
  舒月叹了口气,从一堆英文论文中抬起头。她摘掉面膜,揉了揉眼睛。
  “跟我来”,她打开了那个放研究资料的的房间:“给你看一个好玩的东西。”
  只要不让我学习,我基本上是没啥意见的。
  舒月把桌上的电子显微镜打开,从保温柜里取出了一个培养皿。
  “你看。”
  我把眼睛凑过去,有一个颜色特别鲜艳的细胞,长着红色的鞭毛,透明的细胞内部有绿色的细胞核,它们迅速的分裂成两个。
  “美丽吗?这是海拉细胞,是我们女孩子最容易得的一种癌症—子宫颈癌的细胞,”舒月说:
  “这种细胞被誉为'不死的'细胞,和人类细胞不同,这种细胞株不会衰老致死,更可以无限分裂下去。”
  舒月说完翻开另一本discovery《发现杂志》的图片。
  “像吗?”
  她指着的那张照片,跟我刚才在显微镜里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这不就是刚才你给我看的那个什么癌症细胞吗?”我说。
  “不是,这是哈勃望远镜最新传回的观测图,是一颗恒星的死亡图像。每一刻恒星皆有寿命,快死去的恒星也叫红巨星,这就是它死亡的瞬间。”
  “无数次科学观测证明了人体和宇宙的相似性,一颗行星的死亡和一颗分裂的细胞在最宏观的外太空中和最围观的显微镜下同时发生着,脑细胞在放大1000倍后呈现的图像和望远镜中的宇宙一模一样...这难道不是神存在最好的证明么,地球上的生物经历了如此复杂的进化,是多少亿分之一的几率才能出现如此的巧合?”
  舒月合上书本:“可是我们做科学研究,最不能相信的就是巧合,这似乎又是个驳论。”
  “我听不明白。”我有点迷糊了。
  “举个例子,猪和人有112条完全一样的基因突变,比人和猴子的相同基因还多。如果从DNA的角度解释,我们与其说是猴子变来的,还不如说更像猪。可是为什么猪没有进化出人类复杂的智慧和情感?为什么人类成了最后获得高等智慧的物种?难道又是巧合吗?”
  “如果这之中有谁在人和猪之间进行了一场淘汰,最后选择了人,那么它不是神是谁?”
  舒月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我和你无法交流。”我已经在想晚饭吃啥了。
  “DNA的相似性也反映在智商上,人的智商平均为74,猪的平均智商为51.....可是这才相差了23,猪已经无法和人交流了。”
  “你才是猪。”我恼羞成怒,扔下舒月走掉了。
  “所以人和神的智商差了哪怕23以上,我们就无法理解神的思维.....”舒月在后面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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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7 11:42:21 | 只看该作者
第03章 晴天霹雳
  爸妈并没有向承诺的那样来看我,却每个星期准时有电话。
  一开始我很想家,有一次放学走出校门,突然看到有个熟悉的车停在对面马路。
  那是我爸的车。
  “爸!”
  我赶紧跑过马路,可是我爸却立刻开走了。
  我一边哭一边追,身上没有钱,一直走了两个小时才走回家。
  可是家里没有人。
  我在家门口一直坐到舒月来接我,哭哭啼啼的走了。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妈当时就在家,关了灯也在哭,可是只能狠下心不让我进去。

  我离开家七年,我爸有事没事就在小学门口等我放学,就为了远远看我一眼。
  我慢慢习惯了和舒月在一起,一开始每次回家,舒月都一定会跟着。无论爸妈有多忙,都一定会在家等我回来,跟我一起吃顿饭。


  上了初中,我回家的次数逐渐变多了,而舒月也并不每次都跟着了。
  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事情终于完结了,他们的担心是多余的。我也似乎看到我爸妈多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了。
  转眼我就初三了,有一天我妈跟我说:“旺旺,你也麻烦舒月这么多年了,现在妈妈不忙了,你搬回来住吧。”
  普天同庆啊!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了!

  就在我以为好日子来的时候,等着我的却是一个晴天霹雳。

  那天我还在学校上课,上了一半,班主任推开门。
  “汪旺旺,你出来一下。”
  我跟着班主任走出课室,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竟是有点同情。
  “孩子,镇定点。你爸爸单位的人在楼下等你。你爸爸,出事了。”
  我的头嗡的一声,身体条件反射的往楼下走,迎面走过来的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叔叔,穿着一件横纹polo衫。南方的夏天很热,他不停的用纸巾擦着头上的汗。
  “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们赶紧走吧,”叔叔说:“你爸爸在医院快不行了,赶紧去见他最后一面。”


  其实那天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车一直在路上开,周围恍惚着白惨惨的树影和一如既往拥堵的行人。
  一路上我的大脑是空白的。
  汽车在红绿灯前面停下来,灯变绿了,但闹市的红绿灯永远形同虚设,polo衫叔叔按了喇叭,一群行人还是一副听不见的样子嘻嘻哈哈的过马路。
  就像平常放学过马路的我一样,丝毫不在意坐在车里的人是什么感受。
  “踩油门啊!!”在那一瞬间我爆发了。
  “踩油门啊!我爸爸还在等我!”我的眼泪掉下来。
  汽车鸣着笛冲过斑马线,窗户外一阵不满意的惊叫声和骂声。
  “这么急赶着去投胎咩!”


  到医院的时候,病房外围满了人。都是军人,穿着军装。
  一个看起来是干部的人迎了迎我,我不知道是被拉着拽着还是推着,进了病房。
  病房里医生已经在拆呼吸机了,护士也推着抢救仪器往外走,跟我装了个满怀。我看到躺在床上的我爸,和我哭晕过去的妈。
  “不准走!不准走!你们怎么还不抢救!我爸还没醒来!”我拽住医生:
  “我爸还有救!”
  医生摇了摇头。
  我摸到我爸的脚,已经僵硬了。
  那种触感不像是人的皮肤,像大理石。我爸胸口有一个大洞,里面竟然没有血流出来,也不知道是凝固了还是已经流干了。
  他的手呈一种奇怪的弯曲,太阳穴开外半边脸是青紫色的。我再也不敢看。
  我想起小时候老爸牵着我的手去看电影,自己累的在电影院打起呼噜。
  我想起刚去舒月家的时候,在小学外面碰见我爸坐在车里,他眼里含着泪,却赶紧把车开跑了。
  我想起每次我爸都想塞零花钱给我,又怕我被我妈说,就偷偷夹在书架上一本书里,我们约定好第几页,每次回家打开都有一百块钱。那本书是卫斯理的《蓝血人》。
  我想起他带我去下馆子,看着我和我妈吃大鱼大肉,自己拼命扒干饭......
  ......
  要不我也死吧,我死了就能见到爸爸了。


  就在这时,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舒月来了。
  她脸上有两行风干的眼泪,我和她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哭,连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缝了十几针都是笑嘻嘻的,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事儿。
  她就像没看见我,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看着我爸,眼睛里迸发出来的,是心碎,是落寞,是怒火。
  舒月给我爸盖上被子,她的手在颤抖,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你受苦了。”她贴在我爸耳边轻声说,然后看向我:
  “旺旺回家去帮你爸拿一身干净衣服和袜子。”
  我撞撞跌跌的走下楼,那个polo衫叔叔还在车里。
  “送我回家。”


  车开到小区门口,我让叔叔在楼下等我。
  这栋单元楼,从我记忆起就住在这里,十几年前是这一片最高的楼了,曾经也在一片平房区中鹤立鸡群,如今被一堆高楼大厦包围,显得特别寒酸。
  一只没搬也是因为想等到拆迁补贴,我妈说我们家在闹市区,要是拆迁国家补贴的钱能在郊区买一栋大别墅了。
  十几年来整个单元里六栋楼几乎没什么变化,除了中间的开阔地从沙地变成了水泥,种植了绿化带。全民健身运动热的时候,还加了单杠和健身单车。


  一对父子穿过绿化带朝我走来,是八楼的王叔叔和大宝,他老婆和我妈算是闺蜜,打小我就认识他了。
  大宝七八岁,和我算不上熟悉,但也会叫姐姐。他吃了一脸雪糕,叔叔正在给他擦。
  “哟,放学回家了?爸妈还好吗?”
  “我爸去世了,我回来取点东西。”眼泪又一次掉下来。
  “啊,不会吧,怎么这么突然?前两天见他还好好的啊!”王叔叔皱着眉头说。
  “孩子,节哀啊。”
  王叔叔叹了口气开了铁门,我们一起走进电梯。
  “姐姐几楼?”
  “三楼。”
  大宝很懂事的帮我按了电梯。
  “快去拿衣服吧。”走出电梯前,王叔叔拍拍我的肩膀。
  我垂头丧气的往家里走,楼道里不比外面的燥热,一阵凉风吹得我一哆嗦,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大宝的妈妈总让我妈帮她在香港买东西,隔三差五就带着儿子来我家,所以大宝是知道我住在几楼的。
  几次回家碰到他,他都主动帮我按3楼。可是他刚才好像问我,姐姐几楼?
  难道我遇到了假的大宝?

  我突然想起走出电梯的时候,王叔叔拍了拍我。
  “快去拿衣服吧。”
  王叔叔怎么知道我回家给我爸拿衣服?
  我说了吗?我怎么记得我没说过。


  回头看看,电梯门紧闭着。

  刚才我上电梯后,大宝帮我按了三楼。
  然后他似乎并没有按其他楼层。
  王叔叔家住八楼,如果这时候大宝和王叔叔回家了,那么电梯应该停在八楼。
  我转过身,蹑手蹑脚的往电梯走过去。
  这几年,我几乎没怎么碰见过王叔叔,每次回家他看到我都是一副惊讶,都会说,哟,一年没见了之类的。
  可是刚才看到我他就像习以为常一样,说,放学回家了?
  就好像我每天放学都回这个家一样。
  而且现在时间是下午2点,学校早就上课了,根本没孩子会这个时间放学。

  我走得很轻,走廊里的感应灯没亮。
  一步一步靠近电梯,直到我看见那个红色的荧光数字。
  3.
  电梯仍旧停在三楼。


  我深吸了一口气。王叔叔和大宝,就在里面。
  跟我隔了一道电梯门。
  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我该按开电梯问清楚,还是迅速跑回家?
  裤兜里一阵震动,把我吓了一跳。
  原来是BP机响了。


  千禧年刚过,手机还是非常高档的东西,不是谁都有,尤其是小孩子。
  但很多十几岁的中学生都开始买BP机,各种颜色型号的,我也求我爸妈给我买了一个新款带中文字幕的,可以及时显示留言,不需要像老式BP机那样只显示数字,要拨回call台查留言。除了留言讯息还能接收天气预报和每日笑话精选。
  我每天都把BP机别在腰上,到哪都要显摆一下。
  紫色的BP机发出白色的荧光:
  “不要回家!别相信任何人!速归!舒”
  我虽然才15岁,但也闻到了危险的信号。迟迟不敢按下电梯开关。
  直觉告诉我里面的两个人来者不善。
  看了一下四周,一层单元楼有三户人,每一家的防盗门都紧闭着。
  电梯后转角还有一个防火楼梯,可以通往一楼。要是现在从楼梯逃走....


  可我突然想起爸爸的脸,他活着的时候总爱穿干净的格子衬衫,喜欢把手绢洗的一尘不染放在胸口的口袋里。
  这么一个爱干净的爸爸,现在却却赤身裸体,连一套衣服都没有。
  医院的空调这么凉,爸爸的脚还在床单外面。如果给爸爸穿上袜子捂暖了,爸爸是不是就会活过来了?
  不行,我一定要给爸爸拿一套衣服,先拿了衣服再跑。
  想到这里我转身朝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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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8 11:01:06 | 只看该作者
第04章 家中奇遇
  我迅速钻进家并把门反锁,到卧房的衣柜拿了一套爸爸的衣服。
  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我的房门敞开着。
  我家本来是三居室,一间主卧一间书房,剩下一间小房间是我的,我搬走后我妈妈就把那个房间锁起来了,我也很久都没有进去过。
  如今房间的门开着,却似乎和我记忆中的略有不同。
  我不由自主的走了进去。


  我的房间是粉红色的,小时候我怕黑,死活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睡,我妈就在墙上贴了很多假面骑士和黑猫警长,她说只要有他们守护我,坏人来了就会被打跑。
  还是记忆中的墙,记忆中的假面骑士,墙上挂满了我的大幅照片.....
  等等,这张照片里面的人......是谁?

  这不是我呀!

  我盯着照片无比震惊,那里面是一个眼角有一颗泪痣的小女孩,长着一张有点营养不良的小脸。
  这明显是另一个小孩,这是一张我从来没见过的脸。
  印象中的这张照片是学前班升小学的那年在幼儿园照的。当时我正在草坪上跳《哇哈哈》,娃娃裙是妈妈出差给我买的,上面有米老鼠的图案。因为天气热,我圆圆的脸红扑扑的,眼睛笑成两条缝。
  照片上这个女孩,穿着和我一样的米老鼠图案裙子,跟我当时的岁数也差不多,但梳着羊角辫,似乎有点不情愿的坐在凳子上搓着裙角。
  我顺势看过去,墙上的相框里,每一张都是她,在相同年纪拍的照片。
  一样的摆放顺序,小学入学照,春游照,穿成小公主的艺术照。
  但不是我。


  只要没瞎眼的就知道这不是我。
  这小孩是谁?
  又或者说,我是谁?
  不可能呀,我所有记忆中,我是我家唯一的女儿,我从来没有一个姐姐或妹妹。何况她跟我长得一点都不一样。
  难道我的回忆都是假的?我是不是在做梦?


  一瞬间我大脑一片混乱,身子一软,一下子坐在了地毯上。
  屁股被膈了一下,好痛。
  我揉着屁股跳起来,这地板凹凸不平,地毯下面有东西。
  掀开地毯,人一下就傻了。
  地板的大理石瓷砖上刻着螺旋形的图案。


  这是个放大的“七路迷宫”。
  和平常玩的迷你版比起来唯一的区别是,入口处的透明球和另外随机摆放的七颗颜色球深深的嵌在了地上,只有球上半部分凸出来一点。我就是被这突起来的一半膈应到了。
  啥意思啊?
  为什么在我房间地上还有一个这玩意儿?
  BP机再次震动。这一次是一串乱码。
  “Q12K71。舒”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这是千字文的代码,翻译过来是:勿解。
  勿解?是让我不要去解开这个七路迷宫吗?
  是舒月,她知道怎么回事。对,我应该赶快回到医院去,只有见到我妈和舒月,我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拿起衣服就往外走,走到一半突然停住了。


  如果王叔和那个假大宝还在电梯里,这会出去安全吗?
  我轻手轻脚的往大门走,透过猫眼往外望。
  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防盗门外面。
  王叔和大宝似乎变成了我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我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幸好门还是锁着的。这两父子估计正守株待兔等我出去呢。王叔叔在这栋楼里住了十几年了,这是长期潜伏战啊。
  尤其是大宝,一个几岁的孩子竟然都能隐藏的这么深。
  怎么办,打电话给我妈,打给舒月也行。打电话报警也行。

  我赶紧跑到客厅,拿起电话就要拨号。
  电话里并没有传来熟悉的嘟嘟声,电话线被切了。

  唯一的出口被堵死了,电话又打不了,我果断跑到阳台,幸好我家住三楼,大声呼救怎样都有人能听到吧。
  走出阳台,被阳光刺的睁不开眼,这不是梦,外面还是一切如常,知了在树上叫着夏天,妈妈晒的棉被还有太阳暖烘烘的味道,我甚至能听到不知是那家正在看两点半重播档的还珠格格。
  我把头探出窗外,左右张望,这会大人们都在上班,楼下公园里空荡荡的。
  突然眼睛一亮,救星来了。小区的保安正在往这边走。

  以前这片单元楼没有保安,后来九十年代搞发展,市区外来人口变多,治安越来越不好了,小区加盖了围墙并在大门口设了一个保安亭,保安平常住在里面,中午的时候也会给各栋单元楼的信箱里分分信。
  新来的保安并不认识我。就在刚才他还拦了我一下,问我是几楼谁家的。
  这会他肯定还对我有点印象。
  可我转念一想,万一我叫了他,他上来肯定会先遇到门口的王叔。
  王叔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很有可能还会污蔑我是贼什么的。
  保安不认识我,我妈的电话我又记不起来,他要是一进来,我拿什么证明我是这家的女儿呢?
  电话线被剪了,我房里的所有照片都是别人。
  家里没有一样证明我存在过的东西。
  那就只能进公安局了。
  我进去是小,可是我还想再见见我爸,还想给他穿一身自己家的衣服送他走。
  没办法,如果他真的被王叔蛊惑了,我就假装就范,然后趁其不备跑出大门,找polo衫叔叔。
  想到这里我扯开嗓子大喊:“保安叔叔!救我救我!救我!”

  保安抬起头来望向我这边,和我四目相对。
  然后他的视线穿过了我向后面看去,我就像透明的一样。
  认我喊破了嗓子,他只是歪着头朝我这边又看了几眼,就走掉了。
  我突然觉得我的三观颠覆了,从目前的现象来看,我应该是个鬼。
  我的房间里并没有我的照片,保安也看不见我。

  厕所读物上说,一般活人看不见鬼。
  我摸摸自己,有体温,有呼吸,也不能穿墙,并且有影子。刚才我进大门的时候,保安还拦了我一下问我去哪里干什么。如果我是幽灵,王叔也不可能能够拍我的肩膀啊。
  所以我肯定是存在的,不但在精神世界,而且在物理世界也是真实存在的。
  那为什么保安看不见我?

  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装的,第二,他是睁眼瞎。
  如果他是装的,那他肯定就是王叔一伙的,现在肯定是想上来汇合王叔,然后破门而入对我不利,不然我在阳台这样叫下去迟早别人家也会听到。
  那我怎么办?如果硬拼,估计王叔带着孩子行动不便我还能拼一下,如果是两个男人,明显打不过啊。
  正想着,保安又从远处走了过来,手里拿了几份报纸,正和一个出来遛狗的阿姨有说有笑。
  保安似乎没有急着上来抓我呀。
  他们俩停在了我的单元楼楼下,我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大叫:
  “救命!救命!阿姨救命。”

  宠物狗立刻抬起头,朝着我的方向吠了几声。
  遛狗阿姨也朝我的方向看过来。
  她好像看见我了,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她的眼睛变得空洞洞的。视线再一次穿过了我,看向了后面,然后又在搜索着什么。
  她转过去跟保安说:“呀,我刚才好像看到那边阳台站了一个学生仔喊救命,再看又没了,是不是我眼花呀。”
  保安也朝这边望了望,收回了目光:“我什么都没看到呀。”
  狗继续冲着我叫,阿姨扯了一下狗仔的绳子:“叫什么叫!再叫没得吃罐头了。”
  我整个人愣在阳台上。

  舒月跟我说过,遇到任何事情都先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定要分析。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解释的事情。逻辑逻辑,我的逻辑思维呢?左脑赶紧上线啊!
  我突然想到房间地上的七路迷宫。
  舒月告诉过我,七路迷宫,英文是SevenPathLabytinths,最早起源于北美印第安霍皮族,传说中霍皮族曾经在莫格隆山脉修建过大型的七路迷宫,并把走出迷宫的方式藏在了歌谣中口口相受,迷宫的图案也作为部落象征的图腾。
  可惜,迷宫的遗迹早已摧毁,而走通迷宫的正确路径也失传了。
  舒月在麻省读书的时候,曾经参与过一个研究印第安部落的项目,无意中看到这个迷宫以图形的方式出现在霍皮族的纺织品花纹上。她通过各种文献复原了这个迷宫的路径。
  而她给我玩的游戏,只有五个彩色球,是简单的改良版。
  真正的玩法,是要把随机摆放在迷宫里的7个彩色球按照顺序球推进洞中,到现在还没有人能解开。
  其实,用白球推彩色球并不难,难的是要按顺序。路径和顺序规划的难度随着彩色球的增加以次方向上增加的,这也是为什么我只推一个彩色球用两分钟,但是五个彩色球想了半年也没想出来的原因。
  很多古代人认为来自自然界的启示,不但反映了人与宇宙的链接,也被认为是神在创造时的规律的反应。
  比如树叶的脉络和闪电的形状,海上的漩涡和树木的年轮,比如月亮的更替周期是29.53天,女性的经期平均也是29.53天。
  而七路迷宫,则隐喻的表现了神是如何从混沌中一步一步有规律的按顺序创造出宇宙万物的。也可以说,迷宫是神创造世界的符号化象征。
  7个彩色球,被白球推着走过复杂的迷宫,最后依次进洞,需要精密的设计,只要一步做错就无法回头。正如神设计世界一样,如果中间的某个微小的细节出错,恐怕今天走在街上的就不是人而是猪了。
  舒月一直通过这个游戏在灌输我随机事物具有潜在规律的道理,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能一步一步解开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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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29 11:06:05 | 只看该作者
第05章 七路迷宫
  我坐在阳台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想一遍。
  回家以后遇到了三件怪事,
  —奇怪的王叔叔父子。
  —不一样的照片。
  —看不见我的保安CP。
  从二三得出的推论,我肯定是幽灵。但保安问话和王叔搭肩膀已经证明我是人,因此结论相悖。
  从一二得出的推论,我还活着但可能精神错乱了,我一直照镜子的脸不是自己真正的脸,照片里的是我本人。王叔可能是精神病院派来抓我的。但即使精神错乱也不会影响保安看见我,结论不成立。
  从一三得出的推论,王叔大宝楼下保安和遛狗阿姨都是一伙的,他们要把有幻想症的我抓回精神病院。
  可是抓我的话只要破门而入就行了嘛,要么就在我刚进小区的时候下手,又或者报警让警察来抓我。反正哪一种我都反抗不了。
  尤其是王叔,我对他一点防备都没有,他要下手直接在电梯里随便给我一拳我就倒下了。
  为什么不直接抓我,却等我回家锁好了门,再在门外守株待兔?

  难道我回家前和回家后会有什么改变?
  我看看手里,比进门之前唯一多了的就是我爸的几件衣服裤子袜子,前前后后翻了一遍,真的就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衣服。
  难道王叔叔父子就是传说中的内衣大盗?
  可是内衣大盗不是只收集小姑娘的蕾丝内衣吗,怎么还专门喜欢收集别的男人穿过的旧衣服?
  他如果想要我爸的衣服,那他在家门外面直接抢走我的钥匙,或者趁我开门时直接撂倒我不就好了吗?
  衣柜又没上锁,他爱拿哪件拿哪件就好了。
  可是当我出了电梯往家里走的时候,他并没有跟我一起出来。

  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他想要的东西他拿不了,只有我能拿?
  灵光一闪,我赶紧跑回了自己房间里。
  地上的七路迷宫,彩色球有七颗,加上透明球总共八颗球。
  和舒月给我玩的迷你版的不同在于,迷你版走错了可以推倒重来,可是这个地上的七路迷宫,每颗球都嵌在迷宫通道的凹槽里,无法拿出来。
  换句话说,走通这个迷宫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没走对,球就永远卡在那了,不可能再走通。

  舒月发信息给我让我勿解,有可能就是提醒我这个迷宫是一次性的,回不了头。
  我趴在地上,往迷宫中间的洞里望了望,黑漆漆的,似乎有什么东西。
  敲了一下地板,是空心的。

  我呆坐在地上,看着七路迷宫。
  舒月的担心明显是多余的。
  我最高的记录是半年里面解开了五颗彩色球,可现在迷宫里随机摆放着的是七颗颜色球。
  比最高记录还多两颗,别小看这两颗,游戏的复杂程度起码提升了200倍。
  别说让我现在解开了,再让我在这呆十年,凭我的智商都不可能解开。
  小说里主角在危机关头悟出大招,反败为胜都是骗人的。科学证明危机感不但不能激发你的智商,还会令智商下降为零。
  舒月没道理不知道这一点。
  而且她自己也说过,7个彩色球的通关方式,现在早就失传了,连美国大学教授都解不开的谜题,我一个代数从来没合格过的中学生能够做什么?
  在明知道我解不开的情况下,舒月却留言让我勿解,又是什么意思呢?

  勿解,无解。

  难道是要告诉我,这个迷宫是不需要被解开的?
  我突然想起了我在厕所读物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个锁匠号称是全世界最厉害的锁匠,没有他开不了的门。
  有一天,国王的使者来通知他,说国王请了顶级的工匠为他修了一道门,门上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锁,国王邀请这个锁匠去试试开他的门。如果打开了,就能获得珠宝千箱黄金万两,可打不开门,就要人头落地。
  锁匠来到门边开始用工具开门,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
  他始终没听到他熟悉的那声“嘎哒”的开锁声。
  锁匠满头大汗的开啊开啊。就是没声音。
  天黑了,他只好向国王磕头请罪,可国王却笑了。
  国王起身缓缓走向那扇做工精美的大门,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原来国王根本没有上锁。
  我想到这里,赶紧用手抠住迷宫中间的洞,使劲向上提。
  纹,丝,不,动。
  呵呵,我果然是太单纯了。

  我站起来,向四周看去,房间里明显有生活的痕迹。
  床头柜上是看到一半的书,椅子上搭着没洗的外套,玻璃杯放在桌上还剩下半杯水。
  这个陌生女孩的照片挂得满墙都是,和我穿一样的衣服、玩一样的洋娃娃、看一样的书、一样被爸爸妈妈抱在怀里....
  可是,她却跟我父母过了10年。
  也许妈妈每次推脱不能来看我,是为了带她出去玩;也许爸爸每次不接我电话,是刚还带她看电影。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家的累赘,爸爸妈妈其实你们可以告诉我。
  为什么要骗我呢?
  想着想着,眼泪就情不自禁的往下掉。
  照片里的那个小姑娘,就像看不起我一样,把头扭向一边。

  突然这个扭头的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照片,有大有小,有远景有特写,但这个女孩的脸,却始终是偏向左边的。
  有的是侧脸朝左,有的是稍微向左歪头,有的虽然脸没有转,但眼睛也瞅向左边。
  我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慢慢往墙左走去。
  快走到墙的尽头了,一张半身免冠照出现在我视线里。
  这是一张红领巾照。每个小孩在成为少先队员后,都会到照相馆照一张这样的照片,在90年代特别流行。
  她的脸在这张照片上,正正的看着前方,没有指向性。
  我慢慢往后退,才发现满墙的照片中她的视线,都从不同的位置,往这张红领巾照的方向望。
  每张照片的景别不同,年龄和风景也不尽相同。所以一眼看去并不明显,要非常仔细才会觉察。
  而这张红领巾照盯着的,是对面书架的位置。
  我转过身,面对书架。
  小姑娘看着的,是书架上的招财猫存钱罐。

  一只雪白的日本胖猫,抱着一枚大金币,只要把硬币往它嘴里塞,它就会招招猫手。
  我把存钱罐拿起来,发现后面连着一根细细的线。使劲一拔,只听到“卡啦”一声。
  地上大理石的迷宫转动了一下。
  开了。
  大理石板掀起一条缝,里面有一个纸包和一张破纸。


  纸包摸起来也知道是一个本子,纸上写着:“迷宫原样放回,包裹见到舒月后再拆。”
  是爸爸的字。
  另一张图,竟然是我们家的格局施工图。
  我把包裹和爸爸的衣服用塑料袋打包装进书包,再把大理石板原样盖好,轻轻一转,“咔哒”一声就卡住了,一丝缝隙都没有。
  本来的迷宫上就都是刻痕和凹槽,所以没人能看出来这其中一圈凹槽是个盖子。


  我突然有点明白了。
  这个机关的设计,有一个先入为主的概念。
  假设有个贼来偷东西,当他发现迷宫并且看出迷宫下面有东西的时候,一定会有两个念头:
  第一,这个迷宫肯定相当于下面东西的保密系统,必须要解开迷宫,才能拿到里面的东西。
  第二,这个东西很贵重,所以才要用这么复杂的保险方式。
  然后他会发现,七路迷宫的特点是只可以走一次的单向机关。
  换句话说也就是走错路一步,或者没按顺序走,就肯定拿不出下面的东西。
  倒霉一点的,下面的防盗系统会自动开启烧毁系统,或者自动报警也不一定。
  如果这个贼很重视下面的东西,一定不会冒险。
  假设我的推论没错,外面的王叔叔之所以不进来,而非要等到我出去,是因为如果没有我,他进来没用。
  因为他不会解这个玩意儿。

  王叔叔肯定早就知道这个迷宫了,而且也早就查清楚这是什么鬼了。
  七路迷宫很容易就能查到,他也肯定能查出这个迷宫的解法失传了。
  但他一定不信没法解开,因为这不合逻辑,没有一个人会用一把没有钥匙能打开的锁,锁他的宝贝。只要有这个迷宫,就一定有能解开的人。
  于是他经过调查,可能得知我会玩这种迷宫,毕竟我平常也经常拿着自己的迷你版到处吹嘘。
  我在我爸去世后急匆匆赶回来,也有可能是为了这里面的东西。
  于是他故意在我回家前把这个平常锁着的房间打开,以防我不知道这里有个迷宫,故意引我进来。
  上策是如果我顺利开锁,那么我出门后他就能打晕我带走包裹。
  如果我没解开迷宫,那下策就是胁迫我回来开。


  估计王叔叔他做梦也想不到,七颗彩色球的完整版迷宫我也解不开。
  这世上目前还真就没人能解开。
  人家麻省理工大学教授都发表论文说无解了,为什么你们就不能相信科学呢。
  我刚刚说过这是一个先入为主的误判,打开藏宝箱的关键偏偏就和这个迷宫没关系。
  而是隐藏在特别显而易见的照片中。
  我突然感觉到有点疑惑,似乎这个线索,是为了我量身定制的。


  除了我,哪有小偷会扒着墙上一个小孩的照片使劲看呀!
  我会仔细看。因为我才是最在乎她是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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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0 11:43:10 | 只看该作者
第06章 你叫什么名字
  “叮咚!”
  门铃把我吓了一跳。我蹑手蹑脚走过去,从猫眼往外看。
  猫眼的另一侧,王叔叔和大宝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前面,里面一片空洞。

  王叔叔死了。

  我被我脑袋里跳出来的这句话吓了一跳,为什么会觉得王叔叔死了呢,他明明站在门外。
  可下意识就觉得他不是活人。
  活人的脸部不会是那样的。
  我们一般说的面无表情,最多是一个人努力遏制自己的情绪,又或者在放空自己的思想。
  但人脸还是会有一种生动感,也就是神经病学里面说的“微表情”。
  比如你生气的时候,那怕极力伪装,你的嘴角也会下意识的抽搐或下沉。
  高兴的时候、恐惧的时候,焦急的时候,面部肌肉都会惯性的做出相应的反应。这个反应会因为大脑的控制减小,但不会没有。
  但是王叔叔的脸,真的就是面无表情,跟一座兵马俑泥塑,一具尸体或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


  我往后退了几步:“谁~啊~”以此营造我在里屋的感觉。
  然后又赶紧贴上猫眼。
  那一瞬间,王叔叔本来像死人一样僵硬的脸突然浮现出熟悉的笑容,声音也充满温暖:“旺旺,是叔叔和大宝,叔叔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要是平常我百分百开门了。
  这个老鬼,已经等不及了吗?肯定是见我进来太久,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赶紧再往后推了几步:“叔~叔~我~在~上~厕~所~您~等~等~”


  说完迅速往房里撤。
  完了,就算我把锁解开了也在劫难逃,唯一能出去的地方就剩阳台了,下面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要是我跳下去应该会高位截瘫吧。
  早知道有这一天,学什么钢琴啊,学一下挺举钢琴还差不多。练练手劲搞不好还能击退坏人。


  我赶紧抓起家里的装修工程图纸仔细看起来,搞不好咱爸留了条逃生狗洞也说不定。
  果然我爸拿红笔圈起了一个位置——书房的大壁柜。
  “卡拉卡拉”,我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跟我想的一样,王叔不但来过我家,连大门钥匙都有!
  我背上书包快速冲进书房,反锁房门,希望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打开大壁柜,全是冬天的厚衣服和棉被。我迅速把这些东西全部扒出来,里面露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小铁门。


  外面传来一重一轻的脚步声。
  赶紧钻进小铁门,一股霉味冲得喘不上气,我把小铁门在里面锁死,然后使劲爬使劲爬。
  爬了不到1分钟就到头了,里面黑漆漆一片。
  难道当初狗洞没挖通,不会这么坑吧。


  我万念俱灰,突然之间听到脚步声和一个女人的喘气声:

  “呼,减肥呢,就是靠运动,你天天坐电梯,大腿肯定粗啦,呼。”
  我立刻反应过来我爬到了什么地方。翻过身用两只脚脚使劲踹堵住的地方。
  “咣当!”一声,防火楼梯里挂着的消防拴,连同里面的灭火器,直接被我从墙上踹了下来。


  polo衫叔叔的车还在,我迅速跳上车。
  “快走。”

  汽车一路狂奔,开上环城高速,高峰期塞车。
  空调已经开到最大,我的汗还在往外冒。
  “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去了这么久?”polo衫叔叔问我。
  “刚才回家被人....”我突然觉得即使我把遭遇说出来,人家一定会当我神经病吧。
  “.....人拦在外面了,新来的保安不认识我。”我支支吾吾的说。
  “哦。走高速太塞了,我们下去抄近路吧。”polo衫叔叔突然说。
  汽车在下一个出口驶出高速,左拐右拐进了老城区。


  老城区是在清末和民国初年建起的,房子都是旧式的双层砖楼,二楼是住家一楼是店家。
  这儿没有地铁,道路错综复杂又多是单向行驶,很多路窄得公共汽车都过不去。大部分人都搬迁了。
  剩下的老房子有的转租给打工仔和外来人口,更多的只是东倒西歪的废弃着,墙上写着“拆”字。
  我魂不守舍的想,不知道现在舒月和我妈怎么样了。
  真的一刻都不想忍,想快点见到她俩,问个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脚刹车,我的头茶差点撞到挡风玻璃,我吓了一跳。
  两个头发染成红绿杀马特的小哥,打闹着冲过马路。
  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打了个冷颤。


  十分钟前。
  我趴在车窗上,大脑一片混乱。
  “小姑娘,我知道你难受,你爸爸的事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有预料到。你要坚强一些,不然你怎么照顾你妈妈和舒月呀。”
  我不说话,眼泪静静的流。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
  “小姑娘?”
  “汪旺旺。”
  polo衫叔叔露出一脸疑惑。这很正常,第一次听到我名字的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但我这时候也没心思解释了。
  但他关注的点竟然跟狗没关系。
  “你姓汪?”
  我一下无名火就涌上来,但是因为我爸的事我也不想吵架,我转头甩了一句:“我不姓汪难道你姓汪?”
  然叔叔一副难以相信的样子看着我,那表情就好像在读我的思想,看我有没有撒谎。
  懒得理你!我瞪他一眼,转头看窗外。有一群杀马特青年在路边抽着烟。
  这次看到的过马路红绿头毛,就是十分钟前遇到的杀马特少年。

  老城区的路错综复杂,我心里有事,也没有留意车在往哪开。
  难道车一直在绕弯。
  polo衫不对劲!
  我装作镇定,偷偷看了一眼隔壁的polo衫。
  舒月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
  我又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我原来的理解是,回家拿东西的时候,遇到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但这个叔叔早上就来学校接我了,而且班主任也说他是我爸爸的同事......
  我仔细回想早上的细节,不对,班主任只说了:你爸爸的同事在楼下等你。
  但没说他是呀!
  在楼梯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是来接我的,我就直接跟着他走了。
  如果是我爸的同事,来学校找我,肯定知道我的名字和班级,才能找到班主任来通知我。
  可是他刚才竟然问我叫什么名字。
  polo衫在安慰我的时候还让我坚强,照顾我妈和舒月。
  他连舒月都知道了,这么了解我们家,却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正想着,polo衫突然慢慢的转过脸看着我,皮笑肉不笑的说:
  “想什么呢。”

  我不说话,眼角朝车外扫了一下,车已经开到一个没人的地方。
  “叔,我想上厕所。”我握紧了我的包。只要他一停车我就逃。
  “不,你不想上厕所,只,要,我,一,停,车,你,就,逃,了。”
  polo衫看着我的脸,一字一顿的说。
  西八大,跟我想的一字不差,初中生的思想都这么好猜么?
  “你,和你书包里的东西,都要留下。”polo衫慢慢的说。
  就在这时,我的BP机再次震动,我拿出来一看,是舒月的留言。
  我把BP机递过去:“舒月有信息给你。”
  polo衫根本不看:“你读给我听。”
  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的读出来:
  “让,它,看,B,P,机,如,过,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我抬起头看向polo衫。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polo衫有一点迟疑,然后朝BP机看了一眼,一只手条件反射伸过来接。
  我把BP机往他脸上狠狠砸去,同事发力去抢方向盘,使劲把方向盘向右打死。
  “砰!”一声,车头整个飞出马路牙子撞倒路边的电路集成箱上。
  驾驶座的那一侧撞的最重,整个门都凹陷了,司机那边的半块玻璃全碎了,polo衫的头撞到方向盘上,流了一头血,一般人肯定晕了。
  我前面的书包帮我挡了一下,虽然我在扒方向盘的时候早就有准备,但这会也是天旋地转。
  额头估计撞破了,我感觉到有血顺着眉毛留下来。


  但我也顾不得擦了,拿起书包就去拔门跳车。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书包带,我已经半身踏出车门了,又被这股力气拽得一屁股跌在副驾座上。
  我转过头,我发誓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景象。
  驾驶座的气囊弹开了,polo衫刚好被卡在座位上,他的左手已经被凹陷的车门撞成骨折。
  他的头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前额都变形了。
  但最恐怖的,是他明明受了重伤,却好像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的脸,面无表情。

  就跟刚才从猫眼里看到的王叔叔一模一样!
  那就不是活人的表情。
  polo衫用看起来唯一能动的右手死死抓住我的书包带,喉咙里发出一种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我靠,人都撞成这样了,难道不应该说“你跑不掉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之类的台对白吗?
  为啥蹦出来的是狗血言情剧男女主初次相遇之经典三大疑问句?
  “你从哪里来?”“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但我也来不及细想,用力把书包扯开,里面的东西顿时散得满车都是。
  我抓起美术课上用的美工刀,一刀切断书包带,跳下车一路狂奔。
  直到跳上了公共汽车,我的心里才算定了一点。
  BP机已经在车里当成手榴弹砸polo衫牺牲了,我回想起舒月最后发给我的信息。
  “让它看BP机,如果不看,东西永远都拿不到,她的名字是”
  这就是全文了。
  舒月一定是看我这么久都没回来,判定我出事了。
  其实舒月和我都在赌,赌他听到留言,到底会不会分心。
  如果分心,我就有机会。
  从这个留言看,舒月似乎知道polo衫和王叔叔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东西。
  第一句,让它看BP机。
  这个它,是用了非人的它而不是他。BP机留言都是打到call台,然后告诉接线员,接线员再转成文字发给机主。我之前收过的每一个讯息,无论什么内容接线员都默认是人字旁的他。
  必然是舒月特别交代用“它”,接线员才会用。
  那“它”到底是什么?难道polo衫还是王叔叔,还是鬼不成?
  鬼能晒太阳?有体温?骨折还流血?开门还要用钥匙?
  但我不否定,他们俩不正常。虽然具体哪里不正常我说不上来。

  “如果不看,东西永远拿不到。”

  舒月能说出这句话,证明她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知道在哪里。
  这东西还不是我手里拿着的包裹。因为polo衫已经知道包裹就在我书包里了,可是还是去看BP机的留言。那就证明除了这个包裹,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还有一种可能,我手上拿着的包裹只是这“东西”的一部分,而另一部分,舒月知道在哪里。
  我又低头看了看我手里的东西,爸爸的衣服因为拉扯蹭到了灰,衬衫也并不平整了。
  我轻轻的抚摸着爸爸的衣服。
  包裹的手感无疑是一本书,可无论再好奇,也只能见到舒月才打开。
  “她的名字是”
  短信就到这里完了。她是女子旁的她。
  我心里想,polo衫和王叔叔想拿到的东西,一定和某个女性有关;又或者,他们想拿的东西,在某个女性手里。
  可是如果是这样,只要留言说“她是”,或者“她在”就好了啊。
  这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字?polo衫他们一定不知道她的名字。
  想到这儿我不寒而栗,逃出车的时候,polo衫哪一句话,像是几百岁老人才能发出的干涸的声音:

  “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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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7-31 10:35:06 | 只看该作者
第07章 妈妈不见了
  沿路怕有人跟踪,我转了好几趟公共汽车,天黑前才赶到医院。
  早上来的时候,我去的是抢救中心。
  可是当我再回去的时候,护士一脸懵逼:
  “汪金水?没有这个人啊。”

  我比护士更懵逼,但是幸好我下午已经被好一顿吓,没有这么容易崩溃。
  我描述了我爸的抢救时间和房号,护士查了一下本子,又看看我。
  “你说的人,本来是要去7楼太平间,但是有我们领导的红头文件下来,人.....总之已经被领走了,你是亲属吗?”
  “是,我是她女儿。”
  “不可能吧,你连你爸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证明你是直系亲属。”
  护士的眼神向看疯子一样看我。
  “那他登记的是什么名字?”我问。
  “这个伤者是我们领导亲自打电话过来安排的,伤者信息我们不能对外透露。”护士看了看表:“半小时前他的亲属还在这。”
  “是不是两个女的?”如果是,那一个就是舒月,一个就是我妈。
  “是。”护士转身回房了。

  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医院走廊。
  我爸,连名字也是骗我的。
  从小我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舒月告诉我,我爸叫汪金水。
  我脑洞就算开得再大,也不可能去查我爸的身份证啊。
  建议大家还是没事查一下爸妈的身份证。
  也许等着你的是另一个惊天大秘密。

       已经到晚上的吃饭时间了,一群护士拿着饭盒从我旁边走过。
  “跟我走。”
  一个护士走过我的身边,带着口罩。
  是舒月的声音。
  跟着舒月穿过医院的走廊,绕过电梯,走进防火楼梯。
  我四处张望:“我妈呢?”
  “别回头。什么都不要问。”
  我跟着她下楼,在急诊大厅绕来绕去,最后从医院后门出来。
  舒月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我推上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没理我,而是摘下口罩,眼睛仍像刚哭过一样红红肿肿。她并没有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裹着的东西。
  “这是你爸的遗物。”
  塑料袋被舒月的体温捂得热烘烘的,我把塑料袋打开,是一包崭新的零钱,有一元、五元、十元,总共500元。
  钱整整齐齐的按面值叠在一起,用橡皮筋困着,有一半已经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了暗红色,粘在一起的钞票撕都撕不开。
  我眼泪刷的就掉了下来。之前对我爸的愤怒和猜疑,随着眼泪滴落烟消云散。
  我爸出事的前几天,打过电话问我零花钱还够不够。
  “够是够,可是你每次在书里夹的钱都是一张100元的大钞,到哪哪都找不开,搭公车都不行。”我随口说道。
  只是一句我说完都会立刻忘记,无意的话。
  我爸却惦记着,第二天就赶紧去换了零钱,到死之前都像宝贝一样贴着心口放着。
  连我一句撒娇的话,都牢牢的记在心上。
  这样的我的爸爸,怎么能是一个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只知道骗着我瞒着我的陌生人呢。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我的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大叫。
  “我要下车!”叫停了计程车大哥:“我妈呢,我要去找我妈。”
  我冲下车,舒月打开车门一下挡在我面前。
  “你不能回去。”舒月拽住我的手,“你妈刚才在医院的时候就不见了,能找的地方我都找过了,不能回去那里不安全。”
  “你放手,放手,我就剩下我妈了”我奋力挣扎甩开舒月的手:“我妈有危险,呜,我不能连妈都没有了。”
  啪!一个耳光,顿时一条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舒月的手在抖,我的脑袋嗡嗡的响。
  她从来没跟我发过脾气,我印象中她就是一个永远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的人,总是玩世不恭,悠哉悠哉的,跟谁也急不起来。
  她竟然打我,还是在街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我愣了一下,使劲推了她一把:“你凭什么拦着我!你不是我妈!你不是我妈!你谁都不是!你没资格!”
  舒月被我从人行道一把推到马路上,这时一部大卡车呼啸而来,舒月的身体向后一仰,卡车眼看就要撞上去。
  我慌了,一个箭步冲上去,企图把她推出卡车的撞击范围。
  没想到一个趔趄,我和她同时摔倒在马路中央。

  一个急刹车声,紧接着后面四五部车的刹车声,卡车侧转了90度,在距离舒月不到1米的地方刹住了,车后装的鸡鸭被甩得发出了震天的惨叫。
  “妈X的有病啊!我X你老母,你无眼啊?”司机操着一口南方乡音从车上跳下来就要跟我俩拼命,结果一看是个中学生和一个大美女,司机的气下去了不少,嘟嘟囔囔的问我们有没有摔伤。
  舒月连连道歉,把我扯回人行道上,经过这么一吓,我俩都冷静了不少。
  “你不能回去,否则你爸爸妈妈这么多年的牺牲,为你做的一切就都白做了。”
  舒月垂下眼睛,她的一只高跟鞋跟断了。
  舒月平常表现的是一个很爱美又很娇气的人,每天变着颜色涂指甲油,连一箱方便面都叫唤拿不动。
  现在她却若无其事的把另一只高跟鞋脱下来,轻轻一掰,一对高跟鞋竟然被硬生生掰成了平底鞋。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该从何问起,只觉得我爸出事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了。
  “你先跟我走。”舒月说。

  舒月没有带我回家,而是带我去了老城区,七拐八拐到一栋洋楼前面停下来。
  “这里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舒月说着打开了铁门。
  这片区域以前是英法租界,很多老外在这盖了洋楼,算是曾经的富人区。这片城区的洋楼有些年头了,改革开放之后,大部分都重新粉刷修葺变成了西餐馆、咖啡厅和婚纱影楼。
  而我面前的这栋楼,似乎还维持着几十年前的原样,年久失修的院落长满杂草,在夜里看起来阴森森的。
  我跟着舒月走进洋楼,一楼的天花板特别高,里面的家具和摆设虽然布满了灰尘,却也是一样不少。能看出来主人在安排格局时是花了一番心思的,白色的皮沙发和琉璃灯具,全都是按照当时洋人的最高标准配置的。
  一张墙上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貌似全家福的黑白照,坐在中间的一对儿老年夫妻,有一个竟然是穿着半襟长袄藏族服饰的老年人。
  这对老人看起来六七十岁,虽然他们穿着藏服,却带着手表,老爷爷还带着眼镜,头发梳的是六十年代流行的三七分,要不是他的鹰钩鼻还有一点藏人的特征,咋一看还以为是汉族老人没事cosplay少数民族。
  老太太则是60年代的典型的确凉白衬衫和一副黑框眼镜。

  靠左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人,穿着白色旗袍带着白手套,头发拢成发髻梳在脑后,而最让人熟悉的,是嘴角似笑非笑的上扬,有高傲,有妩媚,又带着不屑一顾。
  虽然这个女人和舒月没有半分相似,可感觉却像极了舒月。
  而她的旁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男人。
  左边的是一身白西装的一个酒糟鼻外国人,顶着一个啤酒肚,很明显和旗袍女人是一对。
  右边是一个藏族服饰的汉子,他拧着眉头,眼睛瞥向另一边的外国人,一脸的嫌恶。
  最让我震惊的,是我竟然眼尖的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我的爸爸和舒月!
  他俩和几个年轻人站在最后面,我爸面无表情,似乎有心事。
  而贴着他站的舒月,却把头微微转向我爸,那个眼神分不出来是在看我爸还是看镜头。
  “那是刚改革开放,你爸出国读书前照的。”
  舒月有意无意的向我解释。
  “这是哪里?”你不是说回来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这是我家的祖屋。”舒月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了,我从来没见过她还会抽烟。舒月深深吸了一口,随即咳了起来:“咳咳,哎,好多年没抽过了。”
  又没男人在你演什么演,装毛线深沉啊,还抽烟,又不是拍电影。我心里想着翻了个白眼。
  “我跟你爸打小就认识了。恢复高考后我们就一起考到了北京,你爸读的是历史。后来你爸跟我说,中国刚经历了一场文化浩劫,无论是教育水平还是文献资料都太匮乏了,他想施展心中的理想抱负,他想出国。”
  “我叫什么名字?”舒月突然问我。

  “汪舒月,1966年出生,今年35,天蝎座,AB型血,未婚,麻省理工生物和遗传学硕士,月收入不明,爱好化妆购物美甲,不吃猪肉。”
  这么多年被舒月的追求者问得我都能倒背如流。
  “我的本姓不姓汪,而是姓完颜。我祖上是满族人”舒月掐掉了烟:“完颜以前在金朝是大姓,一直到清朝都是贵族。后来清朝亡了,满族人因为姓氏备受歧视,为了生存,我们一族慢慢改姓为汪。”
  “难道医院护士说我爸的名字和我说的对不上,是因为我爸还在用旧姓?我真名叫完颜旺旺?”我的内心觉得完颜旺旺真心比汪旺旺好听不了多少。

  “你爸不姓汪,也不姓完颜。你爸跟我其实来自这个照片里的另一个家族.....”舒月深深的看了照片中穿着藏族服饰的老人一眼。告诉了我爸和完颜家族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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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1 10:41:32 | 只看该作者
第08章 四封信
  公元1220年冬,在金朝灭亡之前,一队金国皇家的送葬队伍在甘肃的风沙中往凉州泾川缓缓跋涉。
  队伍为首的是金国的骑兵,但更多的是老幼妇孺。
  他们就是舒月的祖先,金国皇子完颜弼的旧部。
  金朝末年朝野动荡妖孽丛生,在完颜弼之子完颜亨遭到金朝第四代皇帝诛杀后,剩余的宗师预感到金朝大限将至,若仍留于关内,无日必将一族灭门。
  因此宗室决定以建陵为名,将其一支族人连同旧部迁往凉州泾川。
  泾川虽自古以来为西出长安通往西域的第一要镇,却在京都不断的东迁中逐渐荒凉。
  风沙迷了队伍的方向,行至灵台时,第一个人病倒了。
  先是数日水泻,后筋脉紊乱,四肢抽搐,体虚高热,后精元尽失匮竭而亡。
  霍乱,一个在现代医学治疗中随便打一针疫苗就没事的病,在古代却是不治之症。
  随着疫症在队伍中大规模传播,人数迅速锐减了一半,连宗室之子也被感染。
  从大草原来的萨满,巫医,都无能为力。宗师长老跪在九鼎梅花山前起誓,若上苍能为密国公完颜一脉昭示一线生机,必当世代击鼓调神祭奠供奉。
  九鼎梅花山上的西王母似乎听到了这个异教游牧民族的乞求,在腊月夹着冰雹的雪雨中,山的另一边,走出了另一支队伍。
  那是一支逃亡的藏人队伍。

  藏族首领用弯刀割破了手腕,将自己的血液混合着草药给完颜宗室之子与染病之人服用,一夜之间竟然悉数痊愈。至此完颜一族留住了命脉。
  在那个外面硝烟四起的年代,两支不同民族的队伍在避世的九顶莲花山立下盟誓。
  完颜氏一支力量永为藏盟所用。此后无论盛世繁荣或乱世战火,两族人将永远相互庇护求生。宗族之长女在今后世代将嫁与藏族之长子,以求千秋万代永为交好。

  而这支藏族队伍,却并没有说明他们来自哪里和为什么逃亡,为首的藏人告诉完颜宗室,他们是神的直系子孙,留着最接近神的血液。
  他们没有姓氏,但他们的名字和祖先的名字一样,叫图尔古。

  数百年后,图尔古部族逐渐汉化,清朝后期两族逐渐迁往江南。
  民国之后,图尔古部族逐渐改姓为徒。

  “你的爸爸,就姓徒。”

  我没说话。
  首先我觉得,喂血什么的能治霍乱,跟板蓝根能抗癌一样扯。
  其次,由于几口血,古人就能随随便便把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后代婚姻大事都安排了,凭什么啊?要坑就坑你自己就好了嘛,为什么还要后面的人来给你背锅。
  尤其是像我长得怎么美的仙女(捂脸),如果另一族的长子长得像武大郎,那我宁愿当时被灭族了呢。
  当初你们立誓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五百年之后一颗受精卵的感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爸应该就是要娶完颜家长女的人。我妈说过他是长子。
  如果是我妈的话,那张中华这个名字也是假的了。我妈至少应该叫汪中华什么的。
  我赶紧问:“那我妈姓汪吗?”
  意料之中,舒月摇摇头。

  她走到了照片旁边,指着那个白色旗袍的女人说:
  “她是你奶奶,叫汪玉墨,她当年受了民国的新思潮,拼了命的反抗嫁给你的爷爷徒闰年,”
  舒月指了指白旗袍右边的那个藏族服饰的汉子:
  “后来架不住两家人的胁迫,和你爷爷结婚后生了你爸就算是完成了使命。新中国一成立你奶奶就离婚了,1970年带着你爸嫁给了这个老外去了美国。”
  不用说我也知道这个老外就是左边的白西装。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理解我奶奶的选择。
  换成任何一个女人,要是只为了一句毫无科学依据和说服里的家族遗训,就要去嫁给隔壁这个土了吧唧的汉子,都特么会拼死反抗吧。
  而且看服装,我奶奶就是个精致的民国美人,爷爷看起来是个一个耕地的农民,思想价值观都不是一个level的。
  中国人老是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礼义廉耻相夫教子,其实是几千年来在坑女人的路上越走越远。哪怕是明天地球就要灭亡了,都不值得我们女人去牺牲,OK?
  虽然隔壁老外也顶着啤酒肚,头发没几根,一脸色相,长得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历史书都有教啦,1970年在中国连饭都快没的吃。
  跟个老外走,至少还能吃饱。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反正都没爱情。即没有爱情又没有牛排对一个美女来说太惨了。

  舒月说,她比我爸小五岁,第一次见到他,是4岁那年。
  族里领着我爸,来汪家订亲。
  舒月的印象里,我爸还梳着乡下孩子那种棒子头,四边剔光了中间用红绳梳了个辫子。
  他俩在院子里玩了一个夏天,舒月叫他小哥哥。
  那是一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小孩能玩的最高级的游戏无非就是拍烟盒和弹石子。
  小哥哥却有一双巧手,能照着旧画报上的图片儿,用废报纸糊出一个风筝。两个孩子迎着风来来跑了一个下午,风筝终于歪歪扭扭的飞上了天。
  “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它一样自由自在。”小哥哥说。

  南方的夏天很长,但再长也有转凉的一天。听说小哥哥要搭船去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了。
  舒月抱着纸糊的风筝,跟小哥哥说:“记得给我写信。”
  后来舒月总共收过我父亲的四封信。

  1982年,
  “月,我已回国。国家已经全面恢复高考,我与你应该挣脱家族愚昧迂腐的束缚,用知识改变我们的命运。我在北京等你。”
  那一年,舒月不顾家里的反对,用五只大公鸡换了2块钱,买回来复习资料和练习本,一碗稀粥熬一宿,那年高考费用五毛钱。

  1984年,
  “月,这几年我一直在研究,我的家族在西藏的起源,他们似乎不是来自地球上任何一个已知的地方。更可怕的是,他们选择完颜家族作为结盟和通婚人选也并不是偶然。
  可是中国刚经历了一场文化浩劫,文献资料太匮乏了,我已经申请了费城大学亚洲史研究的项目,这边的学术研究氛围严谨,你也一定会喜欢。”
  那一年,舒月考上的专业是古汉语,她毅然转为学习生物,只因为学校生物系优秀学生可以特派赴美学习。

  1986年,
  “月,你在纽约可好?
  想必你也接受了自由文化的熏陶,我们都不该拘泥于封建礼法的家族传统。
  我迫不及待跟你分享一个喜讯,我遇到了一生挚爱。
  婚礼从简,但请你圣诞时务必来参加,她亦是华人留学生,并无同乡,我视你为唯一的妹妹,只望你能见证。婚后我将搬至加州。
  我自觉家族的诅咒在我遇到她时已经结束了,因此也并未对她提起。
  今后为人丈夫,是该把过去抛下。如今我俩亦身处国外,亦算是解脱。”
  那一年,舒月作为生物学家参与了亚利桑那州印第安遗址的考古,她发现了遗址的石碑上记录了公元225年的一段记录和家族传说不谋而合,她买了下周的机票想圣诞节亲口告诉他。
  纽约的冬天很冷,舒月擦了一把眼泪,去婚纱店挑了一套伴娘礼服。

  婚礼一别就是七年。

  1993年,
  “月,我知道了我们家族的源头,却也因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我的身体发生了某种变化,时间有限,我必须回到他们来的地方。
  我和妻子有个女儿,想将她托付于你,如若有天我们遇到了变故,请将她视如己出。见面详谈。”
  那年的我刚上小学。

  舒月抬起手轻轻拂掉了照片上的灰尘,就像清洁一块珍贵的宝物。那是她跟我爸唯一的照片。
  她在流泪。

  虽然才十五岁,但每天必看还珠格格和TVB八点档的我,也能知道这是一段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一厢情愿。
  哎,有情人终成兄妹才是现实里狗血单恋的大多数结局。


  这一刻我实在忍不住要吐槽一发。
  要知道我爸真的外貌平平,方脸长腰粗脖子,唯一能拿出来的充其量就是身高和智商了。
  但我妈可是大美人,明明可以靠脸吃遍五星级大酒店却要跟着我爸喝凉水。
  舒月的追求者我没数过,也就是一年二三十个吧,毕竟是我这么多年改善伙食的重要经济来源。
  两个美女都看上我爸还死心塌地,是我这个外貌协会会长不能理解的。

  但是当时我也没心情想这些了:
  “七路迷宫的完整版解法已经失传了,为什么要故布疑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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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2 09:58:20 | 只看该作者
第09章 尘封的日记
  “那是我和你爸爸想出来的一个局。凭我们两人,是根本斗不过他们,他们在暗处而且无孔不入。”舒月叹了口气。
  “我们能做的,只是延缓他们找到的时间。拖过某个期限,就算我们赢了。
  可这几年,我们明显感觉到,他们已经蠢蠢欲动了。
  以防万一,你爸拜托我想一个保存秘密的方式,这个方式同时能够确保你的安全。
  于是我设计了一个没有钥匙的锁,无解的七路迷宫。然后我就故意大张旗鼓的训练你七路迷宫的简易版游戏。
  我在迷宫的内部装了防盗机关,如果谁企图移动任何一颗球——无论是什么球,机关都会开启将里面的东西销毁。他们也一定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也不敢贸然行动。
  他们知道即使胁迫我和你爸,我们都很有可能在假装解开的时候开启销毁装置,他们不能冒这个险。
  因为这个机关,他们这几年来对其有所忌惮,你才能平安长大。如今他们是等不及了。
  他们引你回去,第一是他们认为你知道解开的方法;第二是他们不确定你是不是知道这个秘密是什么———你只有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破解,才能防止你在破解时启动销毁装置。
  所以他们故意敞开你的房门,把你困在家里,都是为了引诱你去打开机关。他们害怕强迫你的话你反而会故意解错。但他们没猜到的是,我们把真正破解的线索藏在了只有你才会留意的照片里。”

  “他们....强大的势力?他们到底是谁?”我问。
  舒月没有回答。
  我低头想了一下:“不对啊,这不合逻辑,如果这个东西真的很重要,他们可以抓了我妈威胁我爸,或者抓了我爸威胁我。三流电视剧都有演过啦,这招总是最凑效。”
  “呵呵”舒月干笑了两声,“他们比你想的可怕多了,他们要想知道你想什么,根本不需要抓你。你回家的时候,难道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和事?”
  “有。”
  我想起来认识十几年的王叔叔变得不再和蔼可亲,楼下的保安和遛狗大婶对我视而不见,撞得半死还若无其事拉住我的polo衫。我把经过跟舒月说了一遍。
  “你看完你爸留给你的东西,就明白了。”
  打开爸爸留给我的包裹,里面是一本日记和一封信。
  孩子:
  当你看到这张纸的时候,爸爸妈妈很可能已经出事了。这么多年,你不在身边,爸爸妈妈无时无刻的想着你,我们爱你。
  爸爸的一生都在和自己的命运抗争。小时候唯一的记忆,是一家人永无止境的争吵。
  你的奶奶,因为我们的家族被逼和你爷爷走在了一起。所以爸爸的童年并不幸福,也从来没有享受过一天家庭的温暖。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学生打死老师,儿女批斗父母,所有书都被烧掉,所有人都在造反。
  爸爸曾经想,如果能变成一只鸟飞走就好了。挣脱命运的束缚,飞离这个只剩下黑暗的土地。
  1961年,你的奶奶遇到一个美国记者,他向她描述了资本主义国家的自由和浮华。于是她离开了爷爷,从家族长辈手里抱走了我,踏上了美国的货轮。
  可是这个美国人也并没有像他承诺的一样善待你的奶奶,他卖掉你奶奶带来的东方首饰和嫁妆,终日纵情声乐,并染上了毒瘾。
  直到有一天,国内传来消息,爷爷在离婚后有依祖制娶了第二个姓完颜的女人,你奶奶最小的堂妹,她才19岁。
  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几百年的诅咒并没有打破,如果想冲出命运的牢笼,必须从源头解开这个枷锁,在追求自由的路上,无法依赖任何人。
  当听到中国恢复高考的第一时间,爸爸就立刻回到了祖国。报考历史系的原因之一,就是要搞清楚自己家族的由来。可没想到倾巢之下并无完卵,中国的许多的资料和典籍都在十年浩劫中销毁了。
  爸爸后来辗转回到了美国。
  在美国遇到了你的妈妈,那是爸爸人生中第一次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如让你妈妈幸福,来得更重要。
  爸爸本来想放下所有家族的事,跟你妈妈过平静的生活,执子之手,与子皆老。
  可是这个想法,在一次遭遇中彻底变成了泡影。
  那件事后,爸爸就知道,今后的生活会天翻地覆,不再平静。但那时候你已经是个成型的胎儿了。
  爸爸在医院看到你之前,从来没想过身为人父应该要做什么,是什么样的感觉。
  第一次抱你的时候,看到你的小手小脚,长得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爸爸,你的小脸,长得就像你妈妈一样美。
  你从小就特别乖,从来不哭,爸爸带你去打针,别的小朋友都哭了,你在爸爸怀里,爸爸亲亲你,你就像小天使一样笑的很开心。
  原来这就是为人父母的感觉,爸爸和妈妈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你,把全世界最好的给你,让你成为最幸福的人。你是照进我们生命中最温暖的光。
  因此我们毅然带你回国,改了自己原来的的姓名,也隐瞒了你的名字。
  可是随着你的长大,爸爸知道,如果自私的把你留在身边,你将不再安全。
  你离开家的那天,使劲抓着我的手,问爸爸是不是不要你了。
  爸爸也不舍得你。那怕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也要保全你,让你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成长。
  保护你的唯一方法就是让你离开秘密的中心。
  爸爸和命运进行了一次赌博,如果爸爸赢了,你会有一个平静的童年,若干年后,当一切归于尘埃,爸爸就能做回一个普通的爸爸,看着我的女儿上大学读书,去旅行,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在我的护送下走进婚姻的殿堂。
  这几年,爸爸去了西藏,尼泊尔,印度,爸爸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那一次遭遇,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生变化。当我发现时,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爸爸已经不是人类了。
  如果你已经看到了这封信,你要记住,爸爸会在天堂守护着你。
  这本日记,记录了真相的一角,可追逐真相的过程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你越陷越深。爸爸本来一生都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已经想好了一条后路护你周全。
  可爸爸一辈子都在跟命运抗争,可如果爸爸也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帮你做出选择,是否对你也不公平?
  所以爸爸把这个选择的权利留给你。
  唯一的前提是,你只需要考虑自己,你是否觉得知道真相比成为一个普通人,享受平淡的快乐更为重要。
  不要想帮爸爸报仇,无论如何爸爸都不会回来了,不要去浪费你的人生。
  如果你还希望维持之前的生活,你只需要将日记烧毁,拿着信封里的护照和出生证明去美国。会有人接洽你,你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除了名字不同,你还是原来的汪旺旺。
  可如果你执意打开这本日记,你就会知道窥探到真相的一角,但相应的,也要承受知情的代价。这个代价也许会带你坠入深渊。这是爸爸最不希望的。
  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你都是爸爸的女儿,留着我们家族的血液,永远不要屈服于命运,自己去选择自己想走的路。无论遇到多难过去的坎,都不要放弃,黑暗总是看似一望无际,却能被那怕一束光芒刺破。
  好好活着,我的女儿,徒傲晴。
  爸爸
  徒鑫磊
  和信一起装在信封里的,是一张结婚照,一本护照和一张英文出生证明。
  照片上是年轻的爸爸妈妈,站在费城大学的夕阳下,妈妈穿了一条朴素的白色长裙,头发挽成发髻插着两朵粉色的蔷薇花。爸爸穿着一套并不太合身的白色西装,侧头对着妈妈笑,眼里只有她。

  照片背面写着:
  徒鑫磊与妻子欧林娜,
  I will give you my love from this day on, for the rest of our lives.
  从今日起我把爱给予你,直到天长地久。
  我的名字是,徒傲晴。我是徒鑫磊和欧琳娜的女儿。
  泪水打湿了信纸。
  我的爸爸是为了保护我,才被人杀害的。
  爸爸,对不起,你对我的嘱咐我做不到,
  我必须了解真相,我要找到害你的人,替你报仇。
  就在我要翻开日记的时候,一只手按住了封面。
  是舒月。
  “你为什么要看?”舒月说。
  “我要知道真相,要知道我爸为什么会死,要给我爸报仇。”
  “你从那里来的自信?蚂蚁凭自己的决心能用腿绊倒大象么?浮游凭自己的怒火能撼动大树么?为什么不能成全他的心愿,做一个普通人?”
  舒月看着我的眼睛:
  “不需要去逞能,没有人让你做英雄,我们费尽心思保护你这么多年的性命,不是为了让你一时犯傻随便扔掉。”
  “不要打开。”她说,用一种乞求的口吻。
  我低下头,沉默了良久。
  那怕我也在老师提问“未来的梦想职业”的时候,大声说过“我要做科学家。”
  那怕我也在“我的大学”的命题作文里面,写过清华北大。
  哪怕也幻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从MS.nobody变成Somebody.
  可平凡人的命运就是,即使有一腔热血,仍有不可逾越的限制。
  沉默了许久。我使劲掰开舒月的手。
  “这是我的选择。”
  我这一代,打小就被教育,小胳膊拧不过大腿,正义战胜不了邪恶。
  没有水冰月的超能力就不要去降妖伏魔,也没有蝙蝠侠的存款就不要去做死保护他人。
  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活着,慢慢也就忘记了如何昂起头。
  难道因为看不到亮光,就只能选择闭上眼睛?
  难道因为没有赢的可能,就必须选择视而不见?
  如果我选择不看这本日记,我是能继续做我的普通人。
  可是我的一生都不会获得内心真正的平静,心里总会有一个声音说,你曾经有过一次接近真相的机会,但你放弃了。
  你是一个连你父亲的死因都不敢知道的人。
  与其背负懦弱和自私,我宁愿打开这本日记。
  至少可以对自己说,我还有机会,还有可能成为一个不平凡的人。
  哪怕我真相让我的一生颠沛流离,我都能在深夜笃定的睡去。
  “你一直不是一个天分很高的孩子,如果盲目追求你力所不及的东西,得到的只会是痛苦。”
  舒月说完,缓缓的把手松开。
  我打开了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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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8-3 11:06:47 | 只看该作者
第10章 约书亚大厦
  日记里面记录了1988年,我的父母刚从费城搬到加州的事情。
  看完之后,我内心的恐惧无以复加,在这之前,我能想象到的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和国家的力量抗衡,和先进武器的力量抗衡,那怕是和鬼怪、灵体抗衡。
  都不是,那种力量带来的恐惧并不是来自于有形体之物,而是像空气一样如影随形。
  这种抗争,早已超出了蚂蚁绊倒大象的比喻。
  蚂蚁和大象毕竟还是属于地球上的不同物种。虽然蚂蚁绊不倒大象,但至少地球上还有其他物种有这个能力,比如恐龙和鲸鱼等等。
  要是打比喻的话,更像是蚂蚁要改变地球的公转,这就不是一个维度和量级的对手。
  我还是决定用第一人称把这本日记记录下来(日记内容被我整理和修饰过,但没有情节上的改动):
  1988年2月6日晴
  直到计程车驶进洛杉矶下城区之前,我对这的混乱都是没概念的。
  虽然从费城出发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毕竟以如此低的价格在市中心租到一间将近2400尺的公寓这件事,本身就透着诡异。
  琳娜的脸上也透露着焦虑。她抬起头看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们在距离公寓1英里的地方下了车,印度司机死活不肯再开进去。
    和我们想象的大都市完全不同,布满垃圾的街道臭气熏天,废弃的大楼改造成了少数族裔的pifa市场,一群墨西哥人站在街口向我们投来了怪异的目光。
   穿过两个街区,一栋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的大楼出现在我们眼前。
  典型的美国20年代摩登建筑,一楼是镀黄铜的彩色玻璃大门,也许因为治安不好而装上了铁丝防盗网。虽然黄铜已经锈迹斑斑,仍然能看出当年的辉煌。
  我和琳娜走到门口,花岗岩的前门地板砖上刻着:约书亚大厦,建于1924年。
  “Hey,Welcome to California. I hope I didn’t keep you waiting.”
  我和琳娜转过头去,原来是那个自称汤姆的房产中介。
  “抱歉让你们久等啦,您知道这个地区没什么停车场。”汤姆热情接过琳娜的行李:“请跟我来。”
  正当我和琳娜准备开门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抓住了琳娜。
   那是一只像僵尸一样的手,干瘪的皮肤下覆盖着蜈蚣一样的血管,灰色的指甲里全是泥垢。
  一个带着头巾的吉普赛老妇抓着琳娜的手腕,两只眼睛空洞洞的蒙着一层白雾。
  “快离开,你们不属于这里。”
  “什么意思?”琳娜吓的脸色惨白。
  吉普赛老妇却没回答琳娜的问题,而是用空洞的眼睛看向琳娜的脸,自言自语道:
  “你看到的门是墙,你看到的墙是窗,安菲斯比纳有两张脸,说谎的次数和实话一样多….”
  “嘿,女士,我们没有零钱。”汤姆厌烦的推开那个吉普赛老妇:“天啊,为什么这些人不能送到救济中心去。”
  汤姆推着我们俩走进大堂,我回头看了看那个吉普赛女人,她还没有走,她抬起一只手指着天:
  “……你窥探到森林里的猎人,正因为你是他的猎物。”
  保安坐在防盗网层层包围的监控室里,探出头看了汤姆一眼,递给他一把黄铜钥匙:
  “604。”
  他嘴里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汤姆带着我们上了大厦里唯一一架老式电梯,他踹了一脚栅栏——电梯才咯吱咯吱的动了起来。
  “您知道,几十年的老东西还能坚持运转,就说明了它质量很好…”
  汤姆还没说完,电梯就一下晃动,停在了4楼。
  四楼竟然完全是废弃的,连装修都全部损坏了,黑洞洞的走廊一盏灯都没有。
  “汤姆,这栋楼看起来似乎不能住人。”我顿时感觉被中介骗了,强忍着怒火问到。
  “噢先生,抱歉我之前没有说清楚,四楼的住客确实都搬走了。”汤姆一脸讨好的笑容:
  “确切来说,三四五楼都没有人住,尊贵的租客通常都选择住在顶楼——6楼曾经是这栋大厦最豪华的公寓,连伊丽莎白泰勒和凯瑟琳赫本都曾经是这儿的租客——您也知道赫本出演的费城故事吧?她太美了,就像您的夫人一样美….”
  在汤姆的滔滔不绝中电梯终于到了6楼。
  走出电梯,六楼走廊上的壁纸已经剥落得七七八八。阳关透过走廊上方穹顶式弧形玻璃射进来,能看得出刚建成的时候确实十分豪华。
  当我们打开604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的霉味让我们说不出话。
  天花板上有一大片漏雨渗出的水渍,还有一堆前房客的垃圾杂物堆在墙角。卧室里竟然还有一块莫名其妙的涂鸦。
  安娜拉紧我的手,使劲摇了摇头。
  “汤姆,这个公寓和我们之前预期的不太一样….你看是否还有别的公寓能选择?”
  汤姆一瞬间收起了笑容:“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们公司在报纸上刊登的广告,就是这间公寓,而您付的钱和签的合同也是。”
  “相信我,您的预算还不及整个市区正常公寓的零头。”汤姆摊开手掌。
  “要不问问他能不能把租金退了吧?”琳娜用中文跟我说。
  中介的直觉让汤姆似乎立刻从琳娜的表情里分辨出她的意思:“合同写明退款扣除50%的押金。如果我是您我不会这样做。”
  年前收到洛杉矶研究院的录用信时,我在惊喜之余也想过要放弃。搬迁到加州是一大笔费用,要知道一年的房租和押金,已经花光了我俩所有的积蓄。
  我愧疚的看了一眼琳娜:“我们还能拿回一半….”
  “我们租了。”我还没说完,琳娜就摆摆手向汤姆说到。
  “没关系,虽然这里看起来很破,我们自己买油漆回来刷一刷就好了。而且这里多大呀,这个客厅就比我们费城的家还要大,刷一条起跑线,我们就可以在客厅里赛跑了。”
  琳娜是为了不让我内疚才这么说的。我轻轻的抱了抱她,婚后她瘦了很多。
  我跟着汤姆一直走到大堂门koujiao付了信箱和钥匙。就跟他说再见。
  他向门口走了两步,犹犹豫豫的转过头来对我说:
  “先生,您和您太太天黑后最好不要出门。再见。”
  汤姆带着帽子,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想他是提醒我这区的治安太差吧。
  我正想说声谢谢,他却快步走出了大门。
  晚上九点多,突然下起了雨。巴兹一声,家里停电了。
  “Shit!”我忍不住骂道,抹黑点起蜡烛,我开始到处摸索电箱。
  “磊,你看。”琳娜拉着我到窗前,透过玻璃是洛杉矶市区的霓虹灯和摩天大楼,雨雾中看去就星河一样流光溢彩。
  “真美。”琳娜感叹道。
  琳娜的身体贴紧我,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唇落在我耳边
  “不要管电了,我们睡吧。”
  我解开她的衬衫纽扣,琳娜身上有肥皂清爽的木兰花味,我吻着她起伏的胸口。
  “磊,我们生个孩子吧,我想要孩子。”
  琳轻轻的一句话,我浑身一震。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琳,关于我的家族那条不成文的通婚条例。
  “你怎么了?”琳娜疑惑。
  我吻了吻琳娜的脸颊:“也许是刚搬进来太累了,睡吧。”
  “嗯。”琳娜虽然有些许失落,却还是点点头。
  直到琳娜睡着了,我才借着烛光摊开那本《藏族通婚史》。
  亚洲少数民族历史,琳娜以为我选这个专业只是因为兴趣,却没想过我的家族,也是这段尘封历史中的一部分。
       历代徒氏长男迎娶完颜长女后生下的皆为男婴,从没有过特例。
  不尊家规的例子,皆不得善终。
  元末丹增图尔古自永登一役跟随徐达长驱天下。与徐达四女徐氏成婚。徐氏产下双头怪婴后再无所出。丹增后依祖制纳完颜长女为偏房,生三子。
  明中尔望图尔古,与外族女子私定终身,珠胎暗结。七个月后生下四眼六足怪婴,未足月便夭亡。
  记载中只要徒氏长子和异姓女子通婚,就会生下怪胎。
  我曾经想过,这会不会是一种隐形遗传病,可根据遗传学来看,近亲通婚获得遗传病的可能大于50%,可两个家族数百年的祖内通婚竟然没有一个相关记录。反而遗传学中异族通婚是最有效降低遗传病和畸形的手段之一,族谱中却没有一个健康婴儿的例子。
  这些记载像诅咒一样如影随形,我越是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内心就越发不安。
  没有一个女人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怪胎,没搞清原因之前,我并不打算让琳娜怀孕。
  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也许一生都不会原谅我的自私吧。
11#
 楼主| 发表于 2017-8-4 10:23:41 | 只看该作者
第11章 半夜怪声
  突然,我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嘶——————嘶——————”
  在漆黑密闭的房间格外刺耳。
  “什么东西?”琳娜也吓醒了:“是不是有人?”
  就像用钢丝划金属,又像是粉笔从黑板划墙的噪音,让人觉得浑身不舒服。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雨水声,漏水声和风声,我一下也听不清声音从哪里穿过来。
  “谁?”
  没人回答。
  我从行李里翻出手枪,决定搬到加州前,舒月就劝我买把手枪防身,虽然我不信加州这么混乱,但还是考了持枪证,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外面的走廊也停电了。采光玻璃被雨水拍打着噼里啪啦作响,投进微弱的光。
  琳娜执意不肯留在公寓,拿着蜡烛跟在我后面。

  “有人吗!”我喊道。
  除了雨水声,走廊一片寂静。
  一个闪电,琳娜尖叫了一声。
  “怎么了?!”
  “那边,那边刚才有....有一双眼睛!”
  我向琳娜指着的方向望去,走廊的另一边黑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我追了过去,607,608,609.....每间公寓都紧锁着,唯有走廊尽头那间没有门牌的杂物间,微微的敞开着一条缝。
  琳娜躲在我的后面,我打开枪栓,轻轻的推开杂物间。
  “吱——”
  突然一个黑影从我脚边窜了进去,我吓得差点走火。
  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小男孩在杂物间的角落里看着我。

  “没事,只是个孩子。”
  我松了口气,收起枪让琳娜进来。
  借着烛光我才看清了这个孩子的脸,他大概七八岁的样子,金色的头发,一双蓝色的大眼睛下面挂着像洋娃娃一样的长睫毛。他也被我们吓了一跳,哆嗦的蜷在墙角。
  “嘿,宝贝,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琳娜蹲下身来,轻轻的安抚着受惊的孩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阿尔法。”小孩怯生生的说,他的声音非常好听。
  阿尔法伸手指了指杂物间后面的一堆破纸箱,里面是一窝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猫。一只流浪猫正在箱子外面警惕的看着我们,这就是开门时的那个黑影。真是虚惊一场。
  “有人把杂物间的门关了,喵咪妈妈进不来。”阿尔法
  说着就伸手去摸其中一只小猫。
  “嘿,宝贝儿,不要摸它,”琳娜拉住阿尔法的小手:“如果沾上了人类的味道,喵咪妈妈就会认不得它是自己的孩子了。”
  “认不得会不要它了吗?”
  琳娜犹豫了一下,我知道她不愿意对一个孩子这么说。
  于是我对阿尔法说:“喵咪妈妈会以为它是来伤害其他孩子的,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猫妈妈就会咬死它。”
  其实不只是猫,很多动物都有“护独”的天性,它们凭气味来辨认自己的孩子,一旦有其中一只或数只幼崽沾染了其他动物的味道,作为妈妈通常“保护”孩子的两种办法就是叼到别的地方或者咬死“入侵者”。
  出乎意料的,阿尔法垂下了眼睛,里面闪着泪花。
  “阿尔法没有妈妈....阿尔法摸过彼得,那彼得会死吗?”阿尔法轻轻说,眼睛里全是内疚。
  彼得应该是他给其中一只小猫起的名字。
  “只要你下次不要摸就好了。以后阿姨也跟你一起照顾小猫咪直到它们长大好吗?”琳娜觉得我说的话太重了,轻声安抚着阿尔法。
  不得不说琳娜的幼儿教育没白读,安慰孩子还是很有一套:
  “我叫Olina(琳娜的英文名,和欧琳娜发音一样),我住604。如果下次打雷害怕了,就来找阿姨,小孩子是不能在晚上乱跑的哦。”
  阿尔法告诉琳娜,他和祖母住在608,阿尔法从小就怕打雷,一下雨就睡不着觉。听到流浪猫的声音,才偷偷跑出来的。
  我们把阿尔法送回608,看着他推门进去。
  “我们听到的声音应该也是这只流浪猫。杂物间门锁了,那只流浪猫进不去奶孩子所以拼命挠门,这孩子真善良。”琳娜笑着说。
  回到家之后,挠门声果然没有了。

  1988年2月6日晴
  昨晚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我和琳娜,似乎有了一个孩子。
  夕阳从窗外照进来,我坐在摇椅上,琳娜和我们的孩子坐在窗户旁边玩。
  我好像没戴眼镜,模模糊糊的,看不见她们在玩什么,只听见她俩小声讲着什么,突然又笑得很开心。
  我努力眯起眼睛,想看清我们的孩子,可阳光这么刺眼。
  等我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中午了,琳娜正在厨房里忙碌。

  “马上可以吃午饭了,”琳娜转头看着我,脸因为激动涨的通红:“磊,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昨晚做了一个特别好的梦。”
  “关于什么的?”
  “关于我们的,我梦见我们离开了市区,在另一个城市有了一个超级大的房子。”
  琳娜把双手张开夸张的比划着:“我的dreamhouse!花园有各种各样的花,客厅很宽敞,铺着我最喜欢的波西米亚地毯和你的大书架,夕阳从落地玻璃照进来,”
  “我和我们的孩子坐在窗前玩游戏,你在摇椅上看着我笑。”琳娜贴在了我的怀里。
  “天啊,我也.......”
  我的冷汗一下冒出来。
  是什么概率,能让两个人同时做同一个梦?
  这究竟是一个巧合,还是一个…预兆?
  我想起了族外通婚诞下的怪婴,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血统。
  琳娜曾经告诉我,她的母亲在非常年轻的时候就因为宫颈癌去世。宫颈癌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症之一,病变前只要通过手术切除即可。但代价是再也不能生育。
  这种焦虑下琳娜对孩子的渴望越来越急切。以至于最近这一年,她提到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
  “你也怎么了?”琳娜问我。
  “我也.......也是一直希望在未来能给你买这样的房子。”我赶紧说。
  “磊,我想把次卧改造成婴儿房,给我们以后的孩子。”琳娜突然很认真的对我说。
  那种强烈的不安,再次涌上来。
  我拼命抑制自己不要想,想从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的脸这会应该很难看。
  “你觉得怎么样?”琳娜问我。
  “....现在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我缓缓开口说道。
  “怀孕吗?怎么会,只要你配合我肯定就能怀上的【读到这里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起的事,羞羞哒】。”琳娜的脸红了:“你现在也找到了稳定的工作,我就在家安心备孕呗,生完孩子等他再大一点,我再工作也不迟。”
  “我们之前没商量过这件事。”我低下头不敢看她的脸:“不是我不想养家,而是我觉得现在我们都没钱,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养孩子?”
  “我们都经历过六七十年代物质最匮乏的日子,没有牛奶面包,我们也长大了。你难道会因为小时候没有玩具车和洋娃娃,就无法成为一个幸福的人吗?”琳娜摊了摊手。
  “我读的是幼儿教育,女性在30岁之前生产是最利于胎儿脑部发展的——我觉得我昨晚做的梦就是一个预兆.....”
  “大部分时候梦都是相反的。”我不耐烦的打断她。

  空旷的公寓里,琳娜突然沉默了。
  我第一次觉得琳娜背对着我,距离这么遥远。
  “磊,你是不是不想要孩子?”
  我别过脸:“我没有准备好......我们是不是一定要为这件事吵?”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

  “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俩的争吵。
  “谁啊?”琳娜扭过身去不再理我,转身去开门。
  “等等,先别开。”我也跟过去,一只手拉住琳娜,从猫眼里看出去。
  门外是一张苍白的满是皱纹的脸。
  面无表情。
  我的第一反应是毛骨悚然,这个人,无论是谁,看起来都不像活人。

  我拿起昨天放在书桌的枪插在裤腰带上,把门打开一条缝:
  “请问找谁?”
  门口是一个老太太,脸上干瘪得没有一点脂肪,看起来起码有八九十岁了。也许是为了掩饰没有血色的脸,两颊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却显得像中国送葬时用纸扎的小人。
  加州的一月比不上北方冷,大概也就是十多度左右。但老太太仍穿了一件金丝绣花天鹅绒长袖外套,里面一条高领连衣长裙,长裙的袖口一直扎到手腕,手上还带了一副蕾丝手套。
  她的手里捧着一个纸盒。
  将近有三十秒,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慢慢的,慢慢的,挤出一个笑容。
  “打扰了,我是你的邻居。”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8-5 10:50:40 | 只看该作者
第12章 飞来横福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分辨不出男女,却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调。嗓子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蹦出来,带着陌生的口音。
  我镇定了一点。
  这个老太太应该是脑中风后遗症,无论中外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患突发性脑中风的几率都会变得很高,但美国医疗相对先进,抢救回来的概率多一些。幸存者痊愈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和言语吞咽障碍等后遗症。老太太言语吞咽的问题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语调如此尖锐。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缓缓把纸盒递给我:
  “我孙子说他已经见过你们了,这是我新烤的饼干。”
  阿尔法怯生生的从老太太后面探出头来。
  “您好。”我连忙开门。
  老太太用了将近两分钟才移动到客厅唯一的两张椅子旁边。似乎这么一动都要了她半条老命了。
  “叫我玛丽亚太太。我是阿尔法的祖母。”老太太说。

  “我是Shin(爸爸名字里鑫的发音),这是我的太太Olina。”我介绍说。
  琳娜把曲奇饼倒在盘子里端过来:“真是抱歉,我们刚搬进来几天,家里还没收拾好,该是我们上门拜访的。”
  和中国的习俗不同,在美国,新家入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邻居。以前住在费城读书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是因此互相认识,平常也会有个照应。
  那时候我们也有一个和玛丽亚年纪相仿的邻居老太太,因为腿脚不方便,琳娜总会帮她寄信。她也经常会把自己种的芹菜胡萝卜送给我们吃。
  也许因为这段经历,琳娜对玛丽亚分外有好感。

  老太太自称玛丽亚.阿德尔,是德裔移民,五十年代起就住在这栋大楼里。现在六楼除了我们以外唯一的住客就是她和阿尔法。
  聊了一会,老太太的迟钝让我兴趣索然,就借着看书的名义打法琳娜陪着她们俩。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玛丽亚在外面用她怪异的声音说着什么:
  “….开始的时候,很多新婚丈夫不喜欢孩子……在我们乡下,妻子会把姐妹的孩子们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让丈夫习惯了孩子在身边,自然而然就会想自己也想有一个……”
  一阵厌烦涌上心头,琳娜一定是和玛丽亚抱怨我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为什么要去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呢?
  我突然觉得,琳娜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我。
  “Olina,我们去看看喵咪好不好?”祖孙俩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阿尔法的声音。

  1988年2月15日阴转阵雨
  琳娜仍旧日日和阿尔法去照顾小猫,我分辨不出来,琳娜对那孩子的喜欢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要给我压力。
  今天下班,给大学学长李浩民打了个电话,他现在洛杉矶的私立诊所做医师。
  晚上和学长吃完饭才回家,开门就见到琳娜光着脚坐在地上,家里竟然多了四五件家具,地上有一大块新的波西米亚地毯,上面散落了一些图画纸和蜡笔。

  “嘿,你去哪了?”琳娜看起来心情不错。
  “哦,你还记得浩民师兄吗,我下午出去跟他吃了个饭。”我搪塞了两句,问道:“这地毯是从哪来的?”
  “我今天又碰到玛丽亚,老太太突然跟我提起610的房客。原来之前那里住了一个美国人,几十年前移民去澳洲了。他走得太急,连家具也没来得及处理,只是拜托玛丽亚帮他卖掉。可后来这个美国人也没消息了。玛丽亚说她也老了,没力气再去卖这些家具,今天看到我们连沙发都没有,就非要送给我们。”琳娜兴奋的说:“我下午一个人搬了好久才把这几件家具搬进来….我太爱这块地毯了,几乎就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我仔细看了每一件琳娜搬回来的家具,虽然看起来是旧物,但是保养得相当好,擦掉灰尘就像全新的一样。
  餐桌的四角是鎏金镂空浮雕,沙发是小牛皮的,波西米亚地毯是丝毛混纺,而且一点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虽然这些家具的样式很朴素,但绝对价值不菲。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下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
  “你....确定这些都不用钱?”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琳娜。
  “这个老奶奶真的是一个好人,608到612都是她的产业,她原来想让我们俩直接搬进去住,可我觉得太麻烦她了,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琳娜扬了扬手臂,是一把黄铜钥匙:“这不,她把610的钥匙都给我了,让我缺什么就去拿,其实我们就缺一个床架了。”
  我像卧室望去,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垫还孤零零的放在地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确定玛丽亚就没让你交换什么?”
  “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琳娜摊了摊手:
  “但是我仔细想想,她能骗我们什么呢?我们一没钱二没权,总不至于骗色吧。玛丽亚其实就是一个很寂寞的老太太,她说她一直都盼着能有一个邻居说说话。我说我可以帮她卖掉这些家具,可她说卖掉这些家具的价值,还不如帮助我们大。”
  看我不说话,琳娜盯着地上的绘图纸和蜡笔,沉默了一会,终于说:
  “好吧,玛丽亚其实让我有空的时候,陪阿尔法玩一玩。她太老了很难照顾一个孩子。他刚才还在,我们画了会画,就这样而已。”
  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立刻想到上次玛丽亚在客厅隐隐约约说的话:“….把姐妹的孩子带回家养,让丈夫明白孩子能为家庭带来快乐….”

  “你不会傻到相信那种鬼话吧?!”我突然觉得,琳娜快要把我逼得窒息了。
  “啊?”琳娜眨着眼睛,她还在装,我真讨厌这样的她。
  “我说你,你不会傻到相信玛丽亚说,随便在外面找个小子回来养,就能改变我吧?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俩的所有事都去跟别人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琳娜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突然站起来接斯底里的喊道:“我从来没有跟玛丽亚说过我们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下午会突然提起这些!可能人家就是看到我没孩子同情我才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你,我没想过拿阿尔法做改变你的工具….”
  琳娜说着说着,眼泪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我们结婚这么久,琳娜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难道我连一个朋友,都不能有吗?呜呜……”
  我的心难受极了,把琳娜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我们一定会有宝宝的。”
  这句话,不但是对琳娜说,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把琳娜抱上床,只要我配合琳娜,她心里会好过些吧。

  事后,看着琳娜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外面又下起雨来。
  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2点了。反正我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会书。我刚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关于遗传学和畸形胎儿病理学的书。
  “巴兹———”
  又跳闸了。
  上次停电之后,琳娜又在家里备了几块蜡烛,老房子的电压怕是修不好了。
  一个响雷。
  “嘶——————嘶——————”
  那只流浪猫又开始挠门了。我有点不耐烦的堵住了耳朵。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整天把杂物房的门关上。
  咦,好像不太对,这层楼只有两户。
  琳娜和阿尔法一直都很关心那窝小奶喵,不可能去故意关上杂物间的门;我自然也没关门;玛丽亚,她就连走到储物间都费劲——那到底是谁去关的门?
  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力道就像是要把指甲都挠掉一样。这臭猫,难道是猜出来我没睡么。
  哎,算了,就当是为了琳娜,我去给它开个门好了。
  我拿起蜡烛走出公寓。外面还是黑乎乎的走廊,可我似乎没上一次这么害怕。人就是这样,当你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是不会畏惧黑暗的。
  只有当你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黑暗才是黑暗。

  杂物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没有流浪母猫,里面的小奶猫在黑暗中仰起脖子,看着我。
  难道是那只蠢猫认错门了?我有点疑惑,在杂物间看了半天,正准备转身回去。
  一道闪电,杂物间的窗户被照得犹如白昼。
  我往窗外瞅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楼下对面街道的路灯底下。
  她站在雨中,毫无遮挡,看着6楼我的方向。
  是入住第一天就在楼下遇见的吉普赛老妇。记忆中她的眼睛明明瞎了,但我觉得那一刻她就在和我四目相对。
  她嘴里念念有词,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在找的那只流浪母猫,从她怀里抬起脖子,也在看着我。
  而此刻整个走廊回荡着的,却是挠门的声音。
  “嘶——————嘶——————” 第12章 飞来横福
  她的声音已经沙哑得分辨不出男女,却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调。嗓子里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蹦出来,带着陌生的口音。
  我镇定了一点。
  这个老太太应该是脑中风后遗症,无论中外老人到了一定年龄后患突发性脑中风的几率都会变得很高,但美国医疗相对先进,抢救回来的概率多一些。幸存者痊愈后都会有不同程度的运动障碍和言语吞咽障碍等后遗症。老太太言语吞咽的问题很严重,这也是为什么她的语调如此尖锐。
  老太太见我不说话,缓缓把纸盒递给我:
  “我孙子说他已经见过你们了,这是我新烤的饼干。”
  阿尔法怯生生的从老太太后面探出头来。
  “您好。”我连忙开门。
  老太太用了将近两分钟才移动到客厅唯一的两张椅子旁边。似乎这么一动都要了她半条老命了。
  “叫我玛丽亚太太。我是阿尔法的祖母。”老太太说。

  “我是Shin(爸爸名字里鑫的发音),这是我的太太Olina。”我介绍说。
  琳娜把曲奇饼倒在盘子里端过来:“真是抱歉,我们刚搬进来几天,家里还没收拾好,该是我们上门拜访的。”
  和中国的习俗不同,在美国,新家入伙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拜访邻居。以前住在费城读书的时候周围的邻居都是因此互相认识,平常也会有个照应。
  那时候我们也有一个和玛丽亚年纪相仿的邻居老太太,因为腿脚不方便,琳娜总会帮她寄信。她也经常会把自己种的芹菜胡萝卜送给我们吃。
  也许因为这段经历,琳娜对玛丽亚分外有好感。

  老太太自称玛丽亚.阿德尔,是德裔移民,五十年代起就住在这栋大楼里。现在六楼除了我们以外唯一的住客就是她和阿尔法。
  聊了一会,老太太的迟钝让我兴趣索然,就借着看书的名义打法琳娜陪着她们俩。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玛丽亚在外面用她怪异的声音说着什么:
  “….开始的时候,很多新婚丈夫不喜欢孩子……在我们乡下,妻子会把姐妹的孩子们接到家里住一段时间……让丈夫习惯了孩子在身边,自然而然就会想自己也想有一个……”
  一阵厌烦涌上心头,琳娜一定是和玛丽亚抱怨我不想要孩子这件事。为什么要去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说呢?
  我突然觉得,琳娜也许从来没有理解过我。
  “Olina,我们去看看喵咪好不好?”祖孙俩离开的时候,我听到阿尔法的声音。

  1988年2月15日阴转阵雨
  琳娜仍旧日日和阿尔法去照顾小猫,我分辨不出来,琳娜对那孩子的喜欢是真心的,还是故意要给我压力。
  今天下班,给大学学长李浩民打了个电话,他现在洛杉矶的私立诊所做医师。
  晚上和学长吃完饭才回家,开门就见到琳娜光着脚坐在地上,家里竟然多了四五件家具,地上有一大块新的波西米亚地毯,上面散落了一些图画纸和蜡笔。

  “嘿,你去哪了?”琳娜看起来心情不错。
  “哦,你还记得浩民师兄吗,我下午出去跟他吃了个饭。”我搪塞了两句,问道:“这地毯是从哪来的?”
  “我今天又碰到玛丽亚,老太太突然跟我提起610的房客。原来之前那里住了一个美国人,几十年前移民去澳洲了。他走得太急,连家具也没来得及处理,只是拜托玛丽亚帮他卖掉。可后来这个美国人也没消息了。玛丽亚说她也老了,没力气再去卖这些家具,今天看到我们连沙发都没有,就非要送给我们。”琳娜兴奋的说:“我下午一个人搬了好久才把这几件家具搬进来….我太爱这块地毯了,几乎就和我梦见的一模一样!”
  我仔细看了每一件琳娜搬回来的家具,虽然看起来是旧物,但是保养得相当好,擦掉灰尘就像全新的一样。
  餐桌的四角是鎏金镂空浮雕,沙发是小牛皮的,波西米亚地毯是丝毛混纺,而且一点虫蛀的痕迹都没有.....
  虽然这些家具的样式很朴素,但绝对价值不菲。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下又说不上来是什么不对。
  “你....确定这些都不用钱?”我不可思议的看着琳娜。
  “这个老奶奶真的是一个好人,608到612都是她的产业,她原来想让我们俩直接搬进去住,可我觉得太麻烦她了,心里过意不去。”
  说着,琳娜扬了扬手臂,是一把黄铜钥匙:“这不,她把610的钥匙都给我了,让我缺什么就去拿,其实我们就缺一个床架了。”
  我像卧室望去,在二手市场买的床垫还孤零零的放在地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说:“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确定玛丽亚就没让你交换什么?”
  “我一开始也被吓到了,”琳娜摊了摊手:
  “但是我仔细想想,她能骗我们什么呢?我们一没钱二没权,总不至于骗色吧。玛丽亚其实就是一个很寂寞的老太太,她说她一直都盼着能有一个邻居说说话。我说我可以帮她卖掉这些家具,可她说卖掉这些家具的价值,还不如帮助我们大。”
  看我不说话,琳娜盯着地上的绘图纸和蜡笔,沉默了一会,终于说:
  “好吧,玛丽亚其实让我有空的时候,陪阿尔法玩一玩。她太老了很难照顾一个孩子。他刚才还在,我们画了会画,就这样而已。”
  琳娜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看着我。
  我立刻想到上次玛丽亚在客厅隐隐约约说的话:“….把姐妹的孩子带回家养,让丈夫明白孩子能为家庭带来快乐….”

  “你不会傻到相信那种鬼话吧?!”我突然觉得,琳娜快要把我逼得窒息了。
  “啊?”琳娜眨着眼睛,她还在装,我真讨厌这样的她。
  “我说你,你不会傻到相信玛丽亚说,随便在外面找个小子回来养,就能改变我吧?你是不是非要把我们俩的所有事都去跟别人说?”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什么意思?”琳娜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她突然站起来接斯底里的喊道:“我从来没有跟玛丽亚说过我们的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她那天下午会突然提起这些!可能人家就是看到我没孩子同情我才说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改变你,我没想过拿阿尔法做改变你的工具….”
  琳娜说着说着,眼泪像瀑布一样流下来,我们结婚这么久,琳娜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
  “难道我连一个朋友,都不能有吗?呜呜……”
  我的心难受极了,把琳娜抱在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知道你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我们一定会有宝宝的。”
  这句话,不但是对琳娜说,也是对我自己说的。
  我把琳娜抱上床,只要我配合琳娜,她心里会好过些吧。

  事后,看着琳娜在我怀里沉沉的睡去,外面又下起雨来。
  看了一下表,已经快12点了。反正我也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会书。我刚从图书馆借了两本关于遗传学和畸形胎儿病理学的书。
  “巴兹———”
  又跳闸了。
  上次停电之后,琳娜又在家里备了几块蜡烛,老房子的电压怕是修不好了。
  一个响雷。
  “嘶——————嘶——————”
  那只流浪猫又开始挠门了。我有点不耐烦的堵住了耳朵。到底是谁这么无聊,整天把杂物房的门关上。
  咦,好像不太对,这层楼只有两户。
  琳娜和阿尔法一直都很关心那窝小奶喵,不可能去故意关上杂物间的门;我自然也没关门;玛丽亚,她就连走到储物间都费劲——那到底是谁去关的门?
  挠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力道就像是要把指甲都挠掉一样。这臭猫,难道是猜出来我没睡么。
  哎,算了,就当是为了琳娜,我去给它开个门好了。
  我拿起蜡烛走出公寓。外面还是黑乎乎的走廊,可我似乎没上一次这么害怕。人就是这样,当你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是不会畏惧黑暗的。
  只有当你不知道黑暗里有什么的时候,黑暗才是黑暗。

  杂物间的门是敞开着的。
  没有流浪母猫,里面的小奶猫在黑暗中仰起脖子,看着我。
  难道是那只蠢猫认错门了?我有点疑惑,在杂物间看了半天,正准备转身回去。
  一道闪电,杂物间的窗户被照得犹如白昼。
  我往窗外瞅了一眼,突然发现有一个人,站在楼下对面街道的路灯底下。
  她站在雨中,毫无遮挡,看着6楼我的方向。
  是入住第一天就在楼下遇见的吉普赛老妇。记忆中她的眼睛明明瞎了,但我觉得那一刻她就在和我四目相对。
  她嘴里念念有词,雨太大,我听不清。
  我在找的那只流浪母猫,从她怀里抬起脖子,也在看着我。
  而此刻整个走廊回荡着的,却是挠门的声音。
  “嘶——————嘶——————”
13#
 楼主| 发表于 2017-8-6 09:51:19 | 只看该作者
第13章 你怕你会生下一个怪物
  1988年2月16日晴
  “会不会是你做梦了?我昨晚什么都没听到啊。”在我把昨晚的事告诉琳娜后,琳娜不以为然地说。琳娜一直以来都睡眠很浅,哪怕是说话大声点也能被吵醒,可昨天晚上偏偏就睡的很沉,连我出去都不知道。
  下午琳娜的一再要求下,跟她去610搬床架和书柜,家里的床垫一直放在地上,已经有点受潮了。
  和我们公寓相比,610简直是保存的太好了。除了灰尘和蜘蛛网之外,地板和墙壁都没有什么破损,房间常年上锁,密不透风,天花和墙皮都没有开裂。
  家具用塑料布和白色床单罩着,从灰尘的厚度来看,这些家具自上任房主离开后就没有再移动过。窗户上悬挂着天鹅绒卷边窗帘,旁边摆放着一架斯坦威的枫木钢琴。
  连橱柜里的银质餐具,都是意大利麦培盛(一个专门出高端餐具的贵族品牌,餐具中的爱马仕,你们懂的)出品的,每一只银器后面都有设计师的签名。
  上任房主似乎还是一个摄影收藏爱好者,每一面墙上都挂着各种摄影师的黑白摄影作品,然而引起我注意的是那张举世闻名的“市政厅前之吻”。
  那是一对在巴黎市政厅前面路过的恋人,男生不经意的搂过女友深深一吻,这一瞬间他们好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在漠然赶路,没人在意他们,甚至没人看他们一眼,可这也丝毫不影响这一吻瞬间迸发出来的热情。
  照片虽然看似随意,却透露着法国人民特有的浪漫和风趣,它在那个年代提醒着战后复苏中的法国人民,别忘记自己曾是一个充满爱和激情的民族。
  在这张照片受到法国艺术圈高度评价的同时,也让街头摄影师杜瓦诺成为了当时摄影界的标志性人物。
  要知道像这种摄影作品,通常只会冲印一张,以保证其独一无二的珍贵价值。而挂在我面前的这一张,竟然是杜瓦诺本人亲自冲印的复刻版,在装裱框上有一行小字:
  送给约翰森.H,同样热爱生活的人。您忠实的朋友杜瓦诺
  约翰森.H,应该就是前屋主的名字。
  我突然间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感到不安了。
  从琳娜把家具搬回家的那天,我就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可是说不上来。
  这间公寓的前屋主,是一个对生活很有追求品味很高的人,从他连餐具的挑选都那么细致就可以看出来。
  这些家具,连我这种不懂行的人都能看出,每一件都是收藏级别的孤品。
  他甚至还有一张来自于自己的好友杜瓦诺,可以说是无价的摄影收藏。
  究竟是什么事,可以让他一去不回,把这些东西都扔掉?
  虽然公寓已经弃置多年了,但我作为一个陌生人都能感觉到他对这个家的珍惜和热爱。除非是特别缺钱,否则不会轻易让人帮忙把这些东西都卖掉。
  即使拜托,也是会托给一个相熟的朋友,而不会随意托给自己的邻居吧。
  如果玛利亚于他很熟,必然也应该知道这些东西的珍贵,不会随随便便任由这些东西弃置在这十多年,甚至随便赠送给我们。

  “琳娜,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琳娜。
  琳娜耸了耸肩:“也许这个房主在离开之后,遇到了什么不测,已经死了也不一定呢?”
  “这些东西少说也价值好几十万美金了,即使去世了,应该也会让亲友来搬走吧,或者立个遗嘱捐给博物馆之类的。”我还是觉得很疑惑。
  “也许人家是亿万富豪,视金钱为粪土。”
  “亿万富翁会住租来的房子吗?玛利亚不是告诉你,他以前是租了610?她没说他俩是什么关系吗?”
  “磊,你是不是对玛利亚有什么成见?从一开始,你就不愿意我跟她来往。她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因为半只脚都入土了,才会发善心帮助我们的。我们现在却在这里质疑她,你不觉得很过分吗?”琳娜眉头微蹙,已然有了怒气:
  “你忘记了你之前也是这样怀疑安娜吗?”
  安娜是以前我们在费城的那个邻居老人,和玛利亚几乎一样老。她不太会说英文,总是让琳娜帮她寄信。
  有一次琳娜出去了,我看到她鬼鬼祟祟的从前园进来,当时就报警了。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把自己新摘下来的胡萝卜放在门廊下,送给我们吃。
  警察来了之后,安娜吓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我还记得她眼里委屈的泪水在打转。为了这件事,我没少挨琳娜的骂。

  可能和成长有关,我是个怀疑论者,很难真正的去相信一个人。
  也许真的多虑了,我们一穷二白,没钱没势。即使玛利亚要害我们,也得先治好中风后遗症吧。
  一边想着,我和琳娜走进了卧室。
  “这可是个豪华大床啊,不像是一个人住的。”我看着这张几乎有两米宽的床说道。
  “好了神探福尔摩斯先生,你先想想我们俩怎么把这个床架移出去再说吧。”琳娜翻了我一眼。

  1988年2月18日晴
  阿尔法这孩子太聪明了。
  他经常来找琳娜画画,琳娜没事在家就和他下国际象棋,几乎从来都赢不了。
  要知道琳娜原来是费成大学的国际象棋社的社员,在美国大学里怎么排也在前五了。
  最初琳娜告诉我的时候我还不信,打趣跟琳娜说:“你应该教他玩围棋。”
  最初我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琳娜真的跑去中国城买了一副围棋。才教了这小子几天时间,琳娜要下赢他就已经有困难了。
  “我觉得他的智商真的太高了!”阿尔法走后,琳娜还在我耳边絮叨。
  “切,下赢你不算什么,有本事你就让他下赢我。”
  我对他快速的长进有点不屑,因为围棋本身就是一个易学难精的游戏。如果把国际象棋比作敌我两方厮杀的局部战场,围棋则更像宇宙万物变化中的微观世界。
  “十天,十天他就能赢你,你敢不敢打赌?”琳娜像我宣战。
  “我让他20个子。”虽然我也不算精通围棋,但赢一个小孩子绰绰有余了。

  结果今天我真的输了。
  “虚手终局。”结束的时候,阿尔法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跟我说。
  我们二月初搬进来到现在,不过半个多月,琳娜有时候也会教他说中文。虽然阿尔法的发音不标准,但他已经学会了拼音并且能够组出简单的句子了。
  不但如此,琳娜还跟我说提过,阿尔法的绘画天赋也非常高。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问阿尔法。
  “我从小就被训…..”
  敲门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阿尔法,你不应该再打扰Shin和他的妻子了,你该回家睡觉了。”玛利亚面无表情的冲阿尔法招了招手。
  “对不起,奶奶。”阿尔法低下头,向我们道了晚安。
  莫名其妙的,我觉得阿尔法有些怕玛利亚。一个孙子这么惧怕自己的祖母,是不太正常的。
  他们走后,我问琳娜:“阿尔法看起来也有八九岁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在上四年级了,难道他没有上学吗?”
  “像他这么聪明的孩子去普通学校应该会被欺负吧。”琳娜说。
  “其实我们可以帮他联系一下费城那边的学校,你记得拜耳教授吗,他说过费城大学有专门给这种天才儿童设立的机构。”
  “磊,你该不会又想把阿尔法送走吧?你就那么讨厌他吗?是因为他赢了你一盘棋,还是你就是讨厌小孩?”自从上几次的争吵之后,琳娜就对阿尔法的事特别敏感,无论我提到阿尔法什么,她都能扯到孩子上去。我叹口气,不再说下去。
  我并不讨厌阿尔法,只是他越和琳娜亲近,琳娜就会越想有自己的孩子。如果琳娜知道了真相,她能原谅我吗?

  1988年2月20日阴

  下班回到公寓已经是晚上了,琳娜在厨房做饭。我看见我的台灯亮了。
  阿尔法竟然没在客厅画画,而是站在我的书桌旁边翻我的书。
  那本我从图书馆借来的《遗传疾病和畸形胎儿》。
  我记得我走之前,明明把这本书收在抽屉里的呀。
  “嗨,这不是小孩子能看的书。”
  “你在怕什么?”阿尔法突然问我。
  我一下愣住了,这个问题莫名其妙,但我脑海里浮现出来的第一个图像,就是家族中异性通婚生下来的畸形儿。
  记载中长得像虫子一样的畸形儿。
  “什么意思,我并不害怕什么呀,我是怕你看了晚上做噩梦。”我顿了顿,企图把书合上。
  台灯突然闪了一下。
  阿尔法的身体藏在阴影里,眼睛却在黑暗里发着光。
  “不,你就在害怕。你,怕,你,会,生,下,一,个,怪,物。”阿尔法突然盯着我,像机械一样,一字一顿的说。
  他在笑。
14#
 楼主| 发表于 2017-8-7 10:10:54 | 只看该作者
第14章 梦游
  那不是一个正常小孩的眼神。
  他的眼神,没有温度。

  “哈哈,开玩笑的。”阿尔法突然笑了,一下变得和从前一样:“吓到shin没有?”
  “你觉得这样很好笑吗?”我突然觉得自己被愚弄了,气不打一处来,吼了一句:“下次不要翻我的东西。”
  “怎么了?”琳娜听到我的声音,从厨房走出来。
  我赶紧胡乱拿了几页论文盖住那本关于畸形儿的书:“我.....”
  “Olina,对不起,阿尔法刚才把Shin的书弄乱了。”阿尔法抢在我前面说:“我不知道这些研究资料对shin很重要。”
  “什么研究资料?”琳娜问我,一边走过来。
  “中国的文字,看不懂。”阿尔法说。
  他在撒谎。
  “哦。”琳娜没在意,她知道我一直以来的研究方向都是东方历史:“下次你想看什么,要先和Shin说,好吗?”
  “好。对不起。”阿尔法说完,就牵着琳娜的手出去了。
  “它是失败品。”阿尔法出门的时候,没头没脑来了一句。
  我愣了一下,猛地反应过来,阿尔法刚才看的那页,是1930年出土的,迄今为止发现的最古老的畸形儿骨骼,代号是“Starchild(星孩)”。
  星孩是在墨西哥奇瓦瓦州以南的一个山洞里被发掘的,距今至少有900年历史。星孩的头骨是正常人的头骨两倍大,并且相较之普通人类颅骨有至少25处异常,如额窦缺失,没有咀嚼肌肉等。
  据说当时还发现了星孩有八根手骨和两条尾椎,却在搬运过程中遗失。这样一个孩子如果存在世上,估计和一个爬行的虫子差不多。
  星孩的骨骼在出土后,曾经引起来自加州遗传学实验室的博士和其他几位颅腔生理学专家的关注,他们认为这个头骨属于一位人类母亲和一个未知种族父亲之间混合而来的结果。可后来又将至归类为畸形儿并载入遗传病史的教学书籍里。
  可阿尔法为什么要说,那是失败品?
  1988年2月20日阴
  下班回家,我发现那本锁在抽屉里的关于遗传学的书不见了。
  琳娜从来不会翻我的东西,我们都很相互尊重彼此的隐私。我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拿了我的书。
  知道有这本书的只有他。
  “琳娜,阿尔法今天有来过吗?”我问琳娜。
  “有啊,他下午跟他祖母过来坐了一下。”琳娜在看杂志,随口说道。
  “你....中间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吗?你有离开过吗?”我用尽量婉转的语气问。
  “没有啊,一直都在家,我没出去过。”琳娜想了想:“我在厨房冲了壶咖啡,算不算?”
  “你冲咖啡冲了多久?”
  “大侦探,你又怎么了?一壶咖啡能冲多久,两分钟?”琳娜以为我在跟她开玩笑:“应该比你上厕所的时间短。”
  “我怀疑阿尔法拿了我的东西。”我沉默了一会,还是决定告诉琳娜。
  “什么意思?他拿了你什么东西?”
  “一本书,我早上出去的时候锁在抽屉里,现在没了。”我说。
  琳娜放下杂志:“阿尔法偷了你的书?你找清楚了吗?”
  “嗯。”
  “你放在哪了?”
  “呃....我锁在抽屉里了。”我吱唔了一下,其实我并不是一个会撒谎的人,结婚这么久,我几乎没有对琳娜撒过谎。
  “....阿尔法知道你的抽屉钥匙在哪里?”
  我摇了摇头:“钥匙我夹在书柜上排的《大航海时代地图》里。”
  琳娜向书柜看去,很快,她转回头看着我说道:“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我过了几秒才意识到琳娜在说什么,书柜将近两米半高,上排我要伸手才能够到。一个一米二三的孩子,哪怕踮起脚尖也拿不到书架上排的书。
  “也许...也许是玛利亚帮他拿的呢?”一瞬间我也词穷了。
  “所以你现在是让我相信,在我去冲咖啡的两分钟,阿尔法让她的祖母到书柜上,精准的找到了藏钥匙的地方,打开抽屉拿走你的书之后再把钥匙放回去,然后再回到沙发上把书藏好?”琳娜看着我,眼睛里充满疑惑:“你觉得一个有中风后遗症、行动困难的老人能在2分钟之内完成连我都很难办到的复杂操作吗?”
  “磊,你究竟是怎么了?”琳娜抬起头,慢慢的,一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来:“自从搬来了这里,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感觉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假设你说的都是对的,那他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偷你的书?”琳娜看着我的眼睛:“那究竟是什么书?为什么你要把它锁起来?”
  我语塞了。
  “遗传学....只是....好奇....它的内容可能和我之后做的研究有关。”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磊,你不会撒谎。”
  琳娜走进卧室,关上了灯。

  我睡不着觉,写完最后两夜报告,我撇了一眼桌上的闹钟,快三点了。
  入夜后气温降了下来,感觉到一丝凉意,正准备起来披件衣服。突然听到卧室传出来琳娜的声音。
  “唔......磊.....呜呜。”
  我赶紧冲进卧室:“怎么了,琳娜,你怎么了?”
  卧室一片漆黑,琳娜躺在床上我看不太清楚,借着月光,只能隐约看到她痛苦的翻动着身体。
  “琳娜,你哪里不舒服?”
  她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头发湿答答的垂了下来,我用枕巾给她擦了一把汗,琳娜咬着嘴唇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
  “磊,我肚子疼....好疼.....”
  “坚持住,别怕,我现在带你去医院。”
  我把被子撩开,一只手托着琳娜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探进被窝里。
  琳娜的小腹向上隆起。我按了一下小肠的位置,琳娜发出一声惨叫。
  “好疼!唔.....”
  我突然感觉琳娜的肚皮里面,有什么东西似乎在动。
  我给她穿上一件外套,抱起她就向外走去。
  “不行了,放我下来,好疼,我坚持不住了。”才走到客厅,琳娜突然开始挣扎,我抱不稳她,我们俩摔在地毯上。
  琳娜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凸起来,借着台灯的光我看见腹部的皮肤已经变成一层薄膜,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薄膜下面蠕动。
  “我打电话叫救护车!”我也吓了一跳,这已经超出我的医学认知了。
  “别,扔下,我,他要出,来,了....帮我,接生.....”
  琳娜从哀嚎转为大口的呼吸,一只手手死死的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我来不及多想,从沙发上扯下两个垫子垫在琳娜的腰部,又用琳娜的衣服把她的头垫高。然后脱下她的裤子。
  “呼!吸!呼气!用力!”我掰开琳娜的腿,另一只手给她揉着腹部。
  “啊!!”
  我看见一个婴儿的头部。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皮肤红红的,黑色的头发混合着羊水黏在额头上。
  然后是,婴儿的手,然后看到了他的身体。
  “是我们的孩子吗?”琳娜喘着气,问我。
  是的,是我们的孩子,他真可爱,他不是怪物,他只有一个头,一双手,一个身体......
  ?!!

  等等,这是什么?
  孩子的头出来了,手出来了,然后是身体.....可他没有脚!
  本来该是脚的腹腔之下,连着的是对称的另一个身体!
  对称的身体,对称的肚脐,然后是手,脖子,和另一个头!
  这是个怪物!
  一个腹腔相连,首尾却有双手双头的怪物。身上沾满了羊水和血污。
  “是....我们的孩子吗?让我看看......孩子......”琳娜虚弱的说。
  “咿.....”那个和普通婴儿一样的头突然抬起来,张开嘴发出了一种高频的叫声。
  这是个怪物,要是琳娜看到会疯掉的,天啊!
  “磊......”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只听见琳娜幽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她站在窗边,睡衣上有一大块血渍,就像一朵绽放的花。
  “这是我们的孩子......”琳娜爱怜的低下头,抚摸着怀中那个向虫子一样的怪物。
  那怪物在笑。
  琳娜突然转身,从窗户跳下去!
  “不!!!”我冲过去,还是迟了一步,她的睡衣跟我的手就差了几毫米。
  “不!!不会的!!”
  我抱着头,情绪一瞬间崩塌了,我的眼泪像决堤一样涌出来。
  “琳娜,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琳娜死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和她共赴黄泉。
  “琳娜,等等我....”我闭上眼睛,松开了抓着窗棱的手。
  “你看到的门是墙,你看到的墙是窗,你看到的窗通向死亡,而不是通向它来的地方.....”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8-8 10:11:13 | 只看该作者
第15章 贫民窟的愚人
  这句话,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究竟是哪里呢......啊,对了,是那个吉普赛人。
  搬进来的第一天,她曾经拉着琳娜,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
  “......你窥探的森林里的猎人,因为你是他的猎物。”
  我睁开眼睛,冷风一下吹得我打了个哆嗦,我已经有半个身子在窗外了,我下意识的抓紧了窗框,向楼下望去——
  什么都没有,窗户正对的街道上,只有一个被风吹倒的垃圾桶,没有琳娜,也没有尸体。
  那个吉普赛老妇,站在对面马路,抬起头“看”着我的方向。她的手里抱着那只流浪猫。
  我缩回房里,心咚咚的跳个不停,推开卧室。
  “琳娜?”我轻声唤了一句。
  琳娜还在床上睡觉,听到我的声音,轻轻的翻了个身。
  难道刚才的一切是幻觉吗?还是我只是做了个梦?
  我走回窗边向下望去,吉普赛老妇消失了。
  恐惧,从我的脚底蔓延上来,我刚才差一布就从六楼摔下去了。我两脚发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刚才的梦境太真实了,我脸上的眼泪还没干,我的手上还有那个怪物,湿答答滑腻腻的触感。
  脑袋很乱,坐了一会,喉咙干涩的难受,站起来去厨房到一杯水。
  因为慌乱中连拖鞋都没穿,脚底突然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差点摔倒。
  是一只彩色铅笔。
  琳娜经常和阿尔法坐在地毯上画画,画完的纸笔有时候会直接放在地毯上,因为没开灯,我直接踩了一脚。
  我蹲下来把铅笔放回笔盒里,笔盒旁边是阿尔法没有合上的绘画本。
  他画的是琳娜侧面的素描。
  阿尔法的画很传神,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琳娜的轮廓,非常的生动。
  我拿起来翻了几页,后面还画了一些小猫的素描。
  突然一张画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是一张速写,琳娜坐在椅子上,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还含着奶嘴。
  有可能是琳娜让他画的,也有可能是他自己想象的。
  这张画纸是对折的,我只看到了琳娜和那个婴儿的上半部分,下半部分折了过去,窝在后面。
  我把窝起来的那半张纸打开。
  琳娜怀里的婴儿,从对折线下开始,画的是反方向生长的另一个身子。
  连起来看,就是刚才我看见的那个怪物。
  图画本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磊?”琳娜的声音从卧室传来,她睡眠很浅,我的动静把她惊醒了。
  “没....没什么。”我迅速捡起图画本,撕下这张画,放进我的背包里。
  阿尔法到底是谁?
  我决定明早就去找那个吉普赛人,她一定知道些什么。
  1988年2月21日多云转阴
  一大早我就煮了一壶特浓咖啡。
  “你看起来没睡好。”琳娜在厨房热了两份早餐。我强打精神笑了一下,其实我一晚没睡,经过昨晚的事,哪还敢睡。
  “还记得那一窝小奶猫吗,那只虎皮头上有一块斑点的,它太虚弱了,每次都抢不到奶头,有几次我都以为它要死了。”琳娜从炉子上取下热奶,又倒了一些在一只塑料碗里:“今天试着喂一喂它,看它喝不喝。”
  我回忆了一下,头上有斑点的就是那只被阿尔法摸过的猫,当时它眼睛上糊着眼屎,被其他的奶猫隔离在纸箱的一角。阿尔法好像给它取名叫彼得。
  “我回去研究室交个报告。”——昨晚就想好的借口。
        琳娜没多问,我喝完咖啡,拿起包匆忙出门了。
  今天是周末,周围的pifa市场都没开,只有塑料袋和报纸在街边乱飞。
  走出大厦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在钢筋水泥森林里一点方向都没有,只能顺着大楼旁的小街找。
  小街上空无一人,走了两步,我看见一只翻倒的垃圾桶,正对着六楼窗户。昨天晚上那个吉普赛老妇就是站在这个位置看着我。
  穿过小街,是下城区的街心公园。洛杉矶是豪华大都会和肮脏贫民窟的混合体,既是富豪们的天堂,也是流浪者的栖息地。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至少住着6000个无家可归者。路边出现越来越多的垃圾桶,电灯柱和水泥地上粘着干掉的香口胶和小广告,商店无一例外的拉着铁闸,上面喷着奇形怪状的涂鸦。流浪汉们穿着破烂的衣服斜靠在铁闸上,盖着防雨布,枕着自己的家当和塑料罐。
  一个黑人推着顺来的超市购物车,自言自语的从我身边走过,他的身上有浓烈的尿味,我皱了皱眉。
  “有零钱么?”他突然拉住我。
  我给了他一块钱:“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吉普赛老人。”
  他就像没听到我说话一样,把零钱揣进兜里,继续自言自语的走开了。
  继续向南走,路边开始出现一些集中的临时帐篷,偶尔一两部豪华的敞篷跑车从马路上飞驰而过。
  “请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吉普赛老人?”我向一个看起来比我年轻的女人询问。
  她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衣,头发胡乱的绑在脑后,袖子挽起来露出的手臂上有纹身和针孔。
  “帅哥,给我买点吃的吧,你要怎么样都行。”她露出一口黄牙,嘴里有麻叶味。
  我一路问过去,有的人并不理会我,有的则为了几块钱满嘴跑火车。
  中午太阳一出来,我的汗很快就把衬衣浸湿了。几个小时仍然一无所获,我打算沿路返回,去找点吃的。
  “你要找什么人?”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中年黑人妇女,画着蓝色的眼影和紫色唇膏,全身裹在一件花花绿绿的人造毛长袍里,手里提着一个斑马纹手提包。
  我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我找一个吉普赛老人,看起来大概八九十岁,身高大约五尺一寸,头上包了一块黑色头巾,眼睛瞎了。”
  黑人妇女看了看我递过去的钱,并没有接。
  “你有烟吗?”她问我,我摇了摇头。
  “你找她干什么?”
  “我….我刚搬到这边,曾经见过她,她给过我一些忠告。”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要是真说出来搞不好会被当成疯子。
  黑人妇女盯着我看了一会,似乎是在审视我有没有撒谎,然后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跟我来吧。”
  我跟着她穿过马路,往回走了一个街区,转进一个小巷。
  “你可以叫我尼娜,”黑人妇女一边走一边说,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登登作响:“你不会是住在约书亚大厦吧?”
  “你怎么知道的?”
  “你究竟是怎么会有胆子住进那里去的?你们这些东方人,真的有九条命吗?”
  又左拐右拐走了好一会,我已经分不清方向了。
  “我和我太太在报纸广告上找到的,我们发现被骗的时候,房租已经交付了。”
  “趁你还活着,早点搬走吧。”
  “为什么?”
  “没有人住在里面。”尼娜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摇着头说:“你还没发现么?约书亚大厦除了六楼之外都是空置的,可整个下城区这么多流浪汉,宁愿睡在街上,也不敢去那里面的公寓住。”
  “可是....可六楼有租客,有个老太太….”我辩驳着。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接近废弃的大厦,在治安这么乱的地区,连你这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出门走一圈都会被抢劫的地方,她一个老太婆是怎么活下来的?”尼娜用飞快的语速质问我。
  我一下被尼娜呛得说不出话了,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那你觉得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尼娜翻了翻白眼:“我怎么知道!像我们这种穷人,每天睁开眼睛想的就是如何活下去——我们观察别人的脸色,哪个是意大利的黑帮,哪个人毒瘾犯了,谁是杀人犯——就像老鼠能在几公里外能闻到猫的味道,我们天生对危险有一种敏锐的嗅觉。”
  “那栋大厦,弥漫着死亡的味道。”尼娜顿了顿说。

  又走了几分钟,我们停在一扇喷满了涂鸦的铁闸前面,尼娜掏出钥匙拧了几下,拉开铁闸。
  下面是一道狭长的楼梯,黑漆漆的,看不见尽头。
  我跟在尼娜后面,她很熟悉的走下楼梯,穿过走廊,拉开电闸。
  是个酒吧。
  美国在1920年颁布了禁酒令,在那之后出现了很多地下酒吧,都隐藏在下城区的地下室和车库里。后来禁酒令废除,但还有不少地下酒吧在偷偷摸摸的经营,除了酒精饮料还提供麻叶和色情服务。
  这个酒吧也同样充斥着一股迷幻的味道。
  尼娜绕进吧台:“喝点什么。”
  “水就好,”我有点局促,尼娜是用钥匙开锁进来的,显然她不是外面那些无家可归者的一员,“你在这上班?”
  尼娜没理会我的回答,给我倒了一杯威士忌:“只有这瓶是真的,不是免费的,5块。”
  “你是这的老板?”
  “小本生意,我也是从平民窟里出来的。小费多的时候会买点儿吃的给那些穷光蛋,”尼娜给自己也到了一杯酒:“那些吉普赛人也会摸到我这讨吃的,事实上他们一会就会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真实的理由,你为什么找瓦多玛?”
  “我其实遇上了一些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我觉得她能帮我。”
  “噗......”尼娜呛了一口酒,大笑了起来:“哈哈,你真的找对人了,你知道瓦多玛在吉普赛语里面是什么意思吗?”
  我疑惑的看着尼娜。
  “愚人,”尼娜用她肥胖的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头:“瓦多玛在吉普赛语里是‘愚人’的意思,她好多年前就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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